次日,金銮殿上。
皇上与往常一样危坐龙椅。文武百官也都颔首,按照等级尊卑,井然有序地站立着等候开朝。
一切都别无二致。
然而,龙椅旁边的司礼监太监却感到一阵深深的不安。
这是他当差多年来的直觉。虽然他比不上皇上身边的安于良公公擅长洞悉圣心,但也能凭着直觉感觉到朝堂上的氛围。
尤是近些年来,皇上步入中年,脾气愈发难以琢磨。但是他觉得,皇上的脾气虽然一天差过一天,可是金銮殿中的国事,却是一日强过一日。
“有本启奏——”作为司礼监的太监,他照例在上朝时喊出这一句。
“臣,大理寺卿宋立,有本启奏。”
正襟危坐的皇帝不经意动了动肩膀。
“呈上来。宋爱卿,你且说来。”
皇帝接过递上来的折子,宋立开始讲述。内容与昨夜进宫面圣所述没有不同,只有语气和措辞更加狠厉,字字句句皆明明白白剑指东宫。
宋立讲完,众官唏嘘。
皇帝听完,仍然低头看着手里的奏折,不紧不慢道:“太子可在。”
太子行礼,答:“儿臣在。”
“宋爱卿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儿臣全部听清楚了。父皇,儿臣也有本要奏。”
“准。”
“谢父皇。”
太子转身,面向百官,打开手中的卷宗。
“本宫身为太子,理应为大晋国尽力。自户部尚书失踪以来,本宫暗中帮助宿卫军都督侦察此案,五个月来终于有所收获。
“户部尚书陈远宁大人系旧年腊月于京郊祭祀陈氏先祖时,被京郊山里的匪徒劫持而去。
“陈大人被困山寨中,无法与城内取得联系。而匪徒顾及到陈大人位在尚书,不敢轻举妄动,亦不敢撕票杀人,于是逼迫陈大人身边的副官每月前往家中取钱,以此供养山寨。”
良久的沉默后,整个金銮殿喧哗一片。
宋立听后,先是震惊,很快反应过来,对太子行礼后说:“太子殿下,刚才的陈述毕竟苍白,敢问太子,是否和微臣一样有人证和物证?”
“当然。宋立,你且看好,”太子提高声音,对殿外喊道,“把人带进来吧。”
殿门外应声。很快,一个身形威武、眉目冷峻的中年男人走上殿门。殿外的日光格外亮眼,群臣百官仔细观察许久,认出这正是失踪已经五个多月的户部尚书陈远宁。
“陈大人,是陈大人!”不少官员惊讶地喊道。
“回皇上、太子殿下,微臣正是户部尚书陈远宁。阔别半载,不曾为国效力,微臣实在惭愧,无颜面圣,请皇上降罪!”
来者跪地,声如洪钟。
皇帝轻轻说道:“回来就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论不迟。”
金銮殿内上上下下的所有人,此刻都看得见宋立面如土色。
太子直接面对宋立,说:“大理寺卿宋立,你可听清楚了,还有何不明之处需要本宫向你解释吗?”
宋立在慌乱之间伏跪在地上,对皇帝说:“皇上!微臣前些日子走访时并非如此啊!如若真如太子所言,那又该如何解释陈夫人和陈府丫鬟庄晓的证词呢!”
太子面色不改,冷冷讲道:“把陈夫人和陈府丫鬟带上来。”
二位女眷走入金銮殿,齐齐跪在地上。
“陈夫人,本宫问你,陈大人被山匪掳去,你是否一早就知道消息?”
“回殿下,是。”
陈夫人话音一落,宋立整个人在地板上矮去一截。
“好。丫鬟庄晓,本宫问你,陈大人的副官每月来向陈府取钱,是否经过你的手?你是否获得陈夫人授意?”
“回殿下,是。”
太子禁不住冷哼一声:“宋立,你可听清楚了?”
“不,不......陈夫人,你之前可不是这个说法!皇上!佟德海,还有佟德海的证词,请皇上明鉴!”
“那便再把佟德海叫上来!”太子挥一挥袖。
佟德海踉踉跄跄上殿内来。
皇帝说道:“佟德海,你不必害怕,将事实一一讲与朕听即可。”
“小的遵旨。回皇上,陈府内的软玉虎佩确为东宫之物,但这是有人逼我拿去栽赃太子啊,皇上!”
“噢,栽赃?你且说来,是谁这样逼迫你?”
“回......回皇上,正是皇后娘娘!小的迫于无奈......”
“皇后?你可确定?”
“小的确定。是皇后出宫前,亲自找到我,拿小人的性命相逼,要我日后顺从宋大人的说法。”
宋立愕然:“我何时你要你顺从......”
“好,事已至此,已然全部明了了。众位爱卿,皇后为大理寺卿宋立的亲姨母。如此想来,此二人串通一气,借户部尚书失踪一事来大作文章,并非没有可能,何况现在证据齐全,那么事实便全部清楚了。”
皇上依然端坐在龙椅上,与堂下跪地的众人形成对比。
“大理寺卿宋立,借朝廷命官案件大做文章,捏造事实以蒙圣听,罔顾朝纲其心可诛!传令,剥去宋立大理寺卿一职,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由刑部尚书周乐游亲自监督。
“皇后唐氏,德行不正,剥去其六宫管事之权,永不得再任。”
刑部尚书周乐游上前:“臣,遵旨。”
宋立很快被拖下去收监,没有人敢多看他一眼。陈夫人、丫鬟庄晓、佟德海等一干人等很快退出殿内。
皇帝道:“陈爱卿在外数月,难免多有劳累,朕准许于家中休养三日,而后继续户部尚书的工作。韩卫协同太子,破案有功,之前的罚俸悉数归还。”
陈远宁与韩卫谢恩。
皇帝继续说:“甘州大旱,诸位都有所耳闻吧。朕之前派了钱疏甫作为慰疆使前往甘州。昨日,朕收到钱疏甫传来的消息,甘州此次大旱实为罕见,朝廷此前运去的水只能救急,难以治本。若要治本,还需修建水库。然而,此事诚非易事。甘州本就远离京城,人力物力均是匮乏,何况现在已经民不聊生。工部,你有何看法。”
工部尚书阮文烈上前,答道:“根据历史经验,修建水库是应对洪涝灾害最好的办法。而且,事不宜迟,今年已是大旱,明年极有可能就是大水。至于人力物力,依臣所见,当由朝廷出面,即可派人前往甘州,立刻着手开始修建。”
“你说得不错,”皇帝语气平平,“之前你交上来的《黄河水患论》,朕看了,亦觉得很好。只不过,钱疏甫还说了另一个问题。”
皇帝走下龙椅,走到百官前面。
“他说,甘州是仁昭族聚居之地,而仁昭是先帝登基时才归于大晋,至今不到百年历史。仁昭族人虽然现在对朝廷送去的水感恩戴德,可对于大晋的官员还是多有抵触。
“钱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就在先帝在位时,北方容兰族遭遇雪灾,朝廷也尽心尽力派去了官员救灾。谁知救灾尚未结束,有几位朝廷官员就惨死于容兰族刀下。
“雪化了后,救灾的篷子、撒盐的工具等等都被烧得干干净净,还有不少官员的个人随身钱财不知去向。没多久,就传来了容兰族造反的消息。
“众位爱卿,我大晋建国不久,根基尚还不稳,经不住屡次三番的起兵和镇压。此次仁昭一事还需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