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说完，在场臣工皆啧啧称奇，裘尚书也赞道：“杨参将年纪虽轻，却临危不乱，将计就计，虚作声势，不仅离间敌方，又能因地制宜，以逸待劳，最后大获全胜，这样的胆量与智识，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要汗颜呐！”
王寿嘴角抽了抽，便听仲陵道：“微臣初出茅庐，于军政军务一窍不通，幸得王将军提点，微臣获益匪浅。蜀中之战，也因王将军将大军在蜀外列阵以代，形成威慑，反贼不敢轻举妄动，才给微臣留下喘息之机。王将军神机妙算，微臣所为其实一直都在王将军掌控之中，所以并不算得什么。”
王寿面上不动神色。
其实他当然是算不到仲陵陷入险境后，还能绝地反击，但这话听起来还是十分受用的，便也道：“微臣对杨参将虽有过指点，却也是杨参将自己勤学苦练，融会贯通，且他一向身先士卒，军中无人不服。臣斗胆为杨参将向陛下讨个恩赏，以他为垂范，更能激励军中年轻将士。”
皇上颔首道：“既如此，赏杨参将白银三千两，良田百亩。”
“谢陛下恩赏。”仲陵拱手对皇上揖道：“但此战有赖军民同心，将士用命，微臣略无寸功，心中有愧。故愿将这些封赏全部换成银钱，用于抚恤此战中殒命的烈士家眷，还请陛下恩准。”
皇上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并未说话。
王寿见状，当仁不让，也忙禀道：“微臣也恳请陛下收回对微臣的赏赐，用于褒奖军中有功或战死的英烈，彰显陛下仁德，亦可令军中其他将士更忠心报国。”
皇上凝想好了，道：“传朕之意，此战中有功的，论功行赏升军阶，战死的，追为烈士，给其家眷每户二十两，所需银两皆从朕私库中出。”又对王寿和仲陵道：“你二人赏赐依旧。”
“陛下，这如何使得——”
王寿吃惊道，却被皇上抬手打断。
“既为朕收养忠心，如何能让你们破费。”皇上苍井无波的脸上倒是难得地挤出一丝笑来。
“这——”王寿怔然片刻后，激动得再次扑通跪下，“陛下圣明，微臣望尘莫及，此生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
殿中其他朝臣一齐合袖长揖：“陛下仁德，臣等拜服。”
太子冷眼觑着王寿，心中哼道：“王寿这家伙又捞的好大便宜，什么都没出，就得了个体恤下情的好名声。往常怎么不见他把自己的封赏拿出来分给底下人？这次还不是怕被仲陵收买了人心，才故意来抢风头。”
皇上令众卿平身后，又望向仲陵，问道：“杨卿现居何职？”
王寿代答道：“杨参将原为宣慰佥事，后来其所在神策卫指挥使战死，便暂代指挥使一职，而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卑职见他有勇有谋，便自作主张提为军中参将，为卑职左右臂膀。
皇上“嗯”了声：“年纪轻轻，却武艺高强，又精通兵略，只是佥事的话屈才了。”思虑片刻，又道：“既已代领指挥使，便不必去了。”
王寿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擢杨仲陵为神策卫指挥使，授昭勇将军衔。”皇上身子歪向左边，左手支在龙椅上，食指轻按太阳穴，微垂的眼眸依旧打量着仲陵。
这个年轻小将的风采，总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包括一直为仲陵讨恩赏的王寿都怔住了。
虽说这一年来的战绩足以证明仲陵的能力堪当这一职，但升的也太快了，年才及弱冠就正三品了，满朝文武百官怕也找不出几个能堪比得过。
王寿默然须臾，但想仲陵原来在自己麾下，升任后依然在自己手中，便也不纠结了，带着仲陵拜谢领恩。
能混到奉天殿的臣工都是人精，见此状哪有不明白的：仲陵是太师和太子的人，有王寿提携，又得皇上青眼，年轻轻轻便官拜三品，来日更前途无量。
于是纷纷按捺不住激动之情，赞美之辞溢于言表。
“王将军胸襟广博，有大将之范；杨参将妙龄驰誉，却不恃功傲物。我大梁猛将辈出，夷狄望风而逃，何愁天下不平！”
“杨参将原是武状元出身，不想也善运筹帷幄，初出茅庐便能立下如此功勋，诚世间少有。少年英才，未来可期呀！”
“其实也不尽然，当年我朝不也有人十八岁拜将，百战百胜吗？”一人忽而叹道：“古人云‘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一切不应以年龄论，还是要将目光放长远些。”
声音并不大，可须臾间，所有人都噤了声，奉天殿内落针可闻。
倒不是因他说了丧气话，而是提到了不该提的人。
臣工们屏气凝神，都暗往龙椅上递眼，但见皇上以手支颐，闭目养神，仿佛假寐，对这一切并无所觉。
所有人正暗松了口气，秦王笑道：“说来也是，当年殷晗也是少年出师，厉兵秣马，战无不胜，年纪轻轻便官至上将，还真与杨参将相似呢！”
太子瞥了他一眼：“四弟这是何意，怎能将杨参将与那通敌卖国之贼相提并论？”
“皇兄说差了，当年殷晗可是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将才，他那时的名望比现在的杨参将要盛得多，所创的功绩至今无人能比，与他相提并论了也不算辱没了杨参将。”
“杨参将九死一生，被围困数月都不肯投降，这样的铁血傲骨，岂是叛国之人可比。且他还体恤下情，与下共苦，所以深得军中将士的拥戴。这样的将帅之才，是我大梁脊骨，更应得以重用。”
秦王笑了一声：“当年的殷家军对殷晗可不‘拥戴’？不听朝廷只听他的命令，以至于殷晗死后，殷家军群龙无首，差点叛乱。当年父皇还不够重用殷晗，信任殷晗吗？可他是怎么做的呢，身居高位却不知感恩，手握重兵便通敌卖国。如此狼子野心，不正是日复一日的予取予求中养出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