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从不觉得祝筠是个有胆量开玩笑的人,他看着祝筠举起空荡荡的手,露出诧异的目光。
晶莹剔透的小河虾从手中簌簌跳进桶中,祝筠擦擦手,将半桶虾送给将军,抬头时忽见将军身后露出一条毛绒绒,“吼!”祝筠大惊,“将军,你有尾巴!”
张冉见祝筠伸手摸将军身后的空气,脸色唰得严肃起来,“长安,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高照随着祝筠的手撇了一眼身后,余光里瞧见热气腾腾的蘑菇汤,“不是吃错药,是吃错了东西。”高照一把将祝筠薅上岸。
“妖……妖怪。”
祝筠胆怯的后退,却被高照一把摁在怀里。祝筠本想向张冉求救,却发现冉大哥也毫不掩饰的露出一对兽耳。
祝筠起初还想挣扎,见高照举起一柄匕首插进自己嘴里,不自觉的放弃了抵抗。祝筠含着匕首,喉咙里呜噜着高照听不清的话,“我的命本来就是将军的,将军想吃就吃吧。”
“背回去请郎中诊一诊吧。”张冉见将军拿筷子扣祝筠喉咙,很是心疼。
“呕——”祝筠只觉肺腑翻涌,鲜美的蘑菇汤像迸发的火山,从口鼻喷涌出来。
高照撒开手,祝筠趴在地上哇哇呕吐。张冉很贴心的将木桶里的水舀出来,让祝筠漱口。
“我不吃生虾!”祝筠倔强的将头扭开。
“长安,你中毒了,这是水。”张冉耐心安慰道。
“你也是妖怪,你们都是妖怪——”祝筠委屈地抱着膝盖缩到一边。
“都吐出来了,怎么还不好。”张冉心焦。
“唉,”高照叹了口气,走到祝筠身旁蹲了下来,“实话跟你说了吧,你也是个妖怪。咱三是一个山头的,你不好好修炼,贪玩跑下山被斗妖场的坏老板抓了,我和你二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你捞出来。哪想到你吃了坏老板喂的药,就把自己的身世忘了。”
“真……真的?”祝筠眼中闪烁着泪花。
“千真万确。”高照郑重其事地点头。
张冉听呆了。
“那我们是什么妖怪,厉害吗?”祝筠充满了期待。
“呃……狼,大灰狼。”高照道。
“嗷——” 祝筠昂着脖子学了一声狼嚎,然后眼里闪起星星,“我真的是大灰狼耶。”
“走,我带你回去吃药,吃了药就能想起以前的事了。”高照拉着祝筠站起来。
“好。”祝筠蹦起来,跟在大哥身后。
张冉咋舌,怎么看都像用心险恶的大灰狼拐了澄澈没心眼的兔子精。
营地的人都聚在灶台边上吃晚饭。三人回屋时,屋舍如常安静,只是有些细微之处,似是被翻动过。
“豹子精!”祝筠指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影子大喊。
张冉一个跟头破窗而出。
“在这别动!”高照嘱咐地同时,人也破门追赶。
两兽相斗,丛林争王。祝筠坚信狼族是打群架的,遂抡起檀木棍子跟了上去。
天空炸响烟花,灶台旁的人一起抄了家伙。
都说丛林里的虎豹都是特立独行,祝筠第一次看见树林里窜出成群的豹子精。一身黢黑的豹纹下露出两只狡黠的眼睛,或长刀或弓箭,似要将狼群剿灭。
祝筠坚信自己是机智勇敢的灰狼。见一只阴险豹子精半蹲在树旁射箭,祝筠提起木桶,潜行到豹子精身后,连水带虾一起扣在豹子精头上,抡起檀木棍子就是一顿狂揍。
高照提刀料理三五黑衣人,张冉从为首的黑衣人身上翻出各种图纸和矿渣,果不出所料,他们是冲着新矿而来。另一边兵部侍郎率众人合力击退敌袭击,纷纷围靠过来。
高照拾起击落在地的箭矢,“槐木,燕国细作。”
“可惜,没有活口。”兵部侍郎看着自尽的死士,很是惋惜。
“未必,那不还有一个。”赖大厨手提菜刀,指着草垛里,撕咬缠滚在一起的两个人。
“长安!”
张冉冲上去,一脚将黑衣人踹翻。其他人眼疾手快,将黑衣人摁住的同时,抠出他口齿间藏的毒药。
“冉大哥。”祝筠灰头土脸的从草垛里爬起来。
“你这家伙真是什么都敢干,”张冉围着祝筠瞅了一圈,还好没受伤,“回头教你些防身的本事。”
祝筠摘下头发里扎的干草,“我们灰狼族团结一心,众志成城。”
高照看不下去了,吩咐道,“张冉,带他去看郎中。其他人将细作扭送回京。”
夜里祝筠睡在高照身边,郎中的药很有效,半夜朦胧醒来时,祝筠已恢复了神志。隐约想起傍晚的事,顿感无颜再见将军。
也许是菌子毒性未尽清除的缘故,祝筠觉得自己睡觉变得越发不老实,好几次醒来,都发现自己正抱着的将军的胳膊。每每惊出一身汗,挪回墙角,久久不能入眠。祝筠试过很多方法,譬如用被子将自己卷起来,或者在自己身边放枕头隔开将军,但无论如何,梦里总能翻山越岭的抱住将军。
祝筠整个晚上都在挣扎,直至鸡鸣三声,张冉趁着天际泛白早早起床。祝筠偷偷将被子扯过眼睛。
“你在练习闭气吗?” 耳畔传来将军的声音。
“啊?”祝筠不得已将被子往下扯了点儿。仍旧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被将军发现端倪。
“看把你耳朵憋的,着火似的。”高照侧过身子,伸手刮了下祝筠滚烫的耳朵。
“啊!”祝筠猛地缩起脑袋,把耳朵藏进被子里。
“你今天怎么遮遮掩掩的,想起自己做亏心事了?”
“没……”祝筠半埋着的脑袋摇了摇,“将军您今天不晨练吗?” 祝筠希冀寻个理由把将军赶走。
“外面下雨了。”高照双手枕在头下。
“啊,又下雨了。” 祝筠有些失落。
“新矿是文昌县丞发现的并呈递的奏折,但新矿并不在文昌县内。 我与兵部的人在此处不过是为引蛇出洞。”高照平静说道,“待雨停后,我们就会启程回京畿大营,事涉机密,你不便跟随,且回京报个平安吧。”
“哦,好。”祝筠点点头。
“你若再馋菌菇汤,就去庄子里喝吧。”
高照不提还好,话一出口,祝筠就像躺在灼热的铁板上被炭火熏烤。捡了自己这样的管家,将军一定会觉得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