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因为他是神!”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不是神!”
“他不配做人!”
“那他——可以是鬼!”
那个肥头大耳的公猪屠夫,竟然没有对小夭发火,只是冷哼道:“他长的人模人样,你说他是鬼当我傻啊。”
他不再理会小夭,把手中拿的一条还滴着血的大白腿,扔进了坑中:“砸不死他,我恶心死他。”
小夭终于挤到了路坑的边缘,看到了卷曲在坑底的刘小侯。
刘小侯眼中已没有了昔日的神采。那双总是对生活、人生充满了希望,纯净清澈的眼眸,被愤怒、羞辱、疑惑、绝望所替代。
一朵桃花在少年眉心时隐时现,仿佛要冲出禁制所限,对这个世界大开杀戒!
他强压心中的怒火,拼命克制蠢蠢欲动的杀意。却无法控制因痛苦而不断痉挛的身体。
小夭不忍再看,掩面而泣。她想伸手拉他一把,把少年从坑底拉上来。可根本就无法靠近。
没有了法力加持的小夭,就是一个普通的弱势女子。她欲哭无泪。
坑底,刘小侯的眼神逐渐冷漠。
他的挣扎克制,换来的是加倍的羞辱,更加密集的投掷。
他开始麻木,眼神却越来越冷,眉心时隐时现的桃花越发清晰可见。
善恶皆是一念,可成神也可成魔。但在少年看来,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神魔孪生,如影随形。
刘小候杀念渐起。
我刘小候从不欠这个世界什么,为什么要忍受你们这些不人不鬼、人鬼不分的羞辱?我又不是你们的爹,我为什么要惯着你们?
“你不是为他人而生,不需要为他人而活,也从不欠这世界什么;杀了他们,无论是人是鬼,他们的命皆如蝼蚁,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杀!”
之前的那个空洞幽远的声音,在刘小候的耳边、心头再次的反复回响,如附骨之蛆。
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闪电伴随雷鸣,即刻大雨如注。
刘小侯眯起双眸,缓缓扫过地坑边缘、拥堵如蚁人鬼不分的头颅,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淡漠。
心里默念《逍遥总势决》,朝坑边伸出一只手,慢慢的在坑底转了一圈。他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不管那人是鬼还是“人。”
他是在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更是在给这世道一个机会。
刘小侯知道这个机会很缈茫,但他愿意等。
“三界不分,身心皆恶;人心似鬼,神不如魔。刘小侯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人会把你拉出这座地坑,你永远都不会等来你想要的。”
刘小侯不予理睬。
两个时辰,若此间仍没有“人”起怜悯之心,把他拉出地坑,他便自行跳上去,毁去如意笔。
—毁去这个让人失望的世界;杀神、灭世。
一枚花瓣出现在夜雨中,一个虚幻的黑影从花瓣上飘了下来。风吹雨打“群魔乱舞”,虚幻黑影终于挤到了路坑边缘。
虚幻黑影正要朝刘小侯伸手拉他一把,一只虚影巨掌悄然从空中伸下,形如兰花的两指把黑影拈住,轻轻一错,便把黑影碾成了粉未。
又见一条幻影从花瓣冲出,与前者不同的是,这分明是个年轻的妇人。她同样把手伸向刘小侯,想要拉他上来。
很遗憾,巨手屈指一弹,妇人虚幻影像便魂消魄散。
那枚桃之花瓣却落在了刘小侯掌心,少年骤然睁开了双眸。
这枚粉红色的花瓣娇嫩如新,淡香幽幽。虽风雨肆虐,仍铅华不洗。
刘小侯收回手掌,默默注视着这枚小小花瓣,思绪万千。
莫非是来之家乡桃花坞的问候?
少年想到了死去的外婆、陈先生、云集、桃花林中那一身粉红衣衫的小姑娘,盘苍。
甚至还想到了被潘安带走的杨聪。
刘小侯把花瓣送到辱边,轻轻一吹,花瓣如一艘风浪中航行的小舟,摇摇晃晃地飘入雨中。
“身在此间,心有桃源。”
刘小侯双手相叠,在坑底盘腿而坐,再次闲上双眼。心中默念逍遥总势决,渐渐的心神归一。
那枚桃花花瓣仿佛是被风雨所阻,又仿佛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盘旋在少年头顶上空,久久不愿离去。
最后,竟无声地飘落在少年头上,散发出柔和的几不可见地淡淡光环,隐入了少年体内。
四周的环境在花瓣消失的那一刻,突然就起了变化,原本诡异奇幻、如炼狱般的长街,瞬间回到了现实。
唯有风雨如故,人心如故。
坑底的水越来越深,刘小侯随着水位的上升而上升。
他垂首敛目,盘腿坐在水面诡谲而怪异!
他仿佛是一具浮而不沉的坐尸。但却没并引来路人的注意。
雨势渐弱,长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表情冷漠,绕坑而走,没有人愿意往坑中看上一眼,更没有谁在意水面之人的死活。
盘坐水面不沉,已诡异到邪魅,可是又有谁在乎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群顽童嬉笑着路过,把石块抛上刘小侯。甚至还有一枚臭鸡蛋。
刘小侯动了动脖颈,闪过那枚臭蛋,同时也希望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向他们暗示,我这个人还活着。
“这个人好像还没死。”终于有个顽童发现了端倪。
“还真命大,雨水都淹不死他?”
“去拿根竹杆来,把他按下水淹死他。”
他们果然去找来了一根竹杆,合力把刘小侯往水里按。直到折腾到累了疲了,才无奈放弃。
“直娘贼的,这人八成是个怪物,一点都不好玩,等老天雨再下大些,淋死他。”
顽童们一哄而散。
刘小侯盘坐水面,垂首敛目,仿佛是一具浮而不沉的坐尸。
偶尔,他也会耸耸肩,晃悠一下脑袋,提示路过的人,他还活着。
他受尽污辱,水浸雨淋,只为等一只援手,候一份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