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好几日的杏花饼，丽娘这才终于消停了。
得到满足后的丽娘，这才有些扭捏着对林城提起了自己为什么非要吵着吃杏花饼的原因。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就梦见自己还未出嫁之前。那时候爹娘在世，每当三月杏花开时，我就会去捡好多掉落的杏花，然后带回家让我娘给我做杏花饼。其实，也不是非要吃这个……”
丽娘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心虚。当时她可是哭的连脸皮都不要了，连着哭了三天，非要吃到这杏花饼不可，现在到好，说起了这话。
“你啊，也就仗着咱们宠你，才敢这么蹬鼻子上脸。”林城见丽娘有些心虚，便一把将人捞到自己怀里，用手摸着她隆起的小腹，低声说道。
林城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丝宠溺的味道，让丽娘不由得低下了头。她也觉得自己自从怀了这胎后，越发的没规矩。
往日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回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做。
“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就是想吃嘛。”丽娘在林城的怀里撒着娇小声说道。
“好好好，不是故意的。”林城低低一笑，如今的丽娘越发像个娇俏的小姑娘一般，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刚新婚时候的丽娘，也是这般娇俏和羞涩。
林城很庆幸，自己归来了，十年后，能亲眼见证一个生命从丽娘的肚子里一点一点的长大。
他想弥补的是这缺失的时日，还有当初林安宁没经历的过那些。
只是他更遗憾的是，岳父岳母已经去世，再也看不见自己宠爱的女儿，如今过的这般好的日子。
“等你生了孩子后，咱们再回一趟，去看看爹娘。”林城想到这儿，忽然说道。
丽娘愣了愣，她只是因为怀孕就多愁善感了一些，明知道京城距离辽州有多远的距离。
当年逃难时，她们娘三差点就死在路上。千辛万苦才来到这于家村，那时候的丽娘就觉得这辈子都回不去家乡了。
所以她从未提过这件事。只在这回闹着吃杏花饼的事上，露出了想家乡想爹娘的情绪来。
可她再想，也一句没提过想要回去看看，没想到林城到开了口。
“你的家乡，也是我的家乡。到时候得回去祭祖，也让你顺便去看看你爹娘的坟。”
林城说到这儿，顿了顿，接着道：“大哥妻离子散，二哥客死异乡，如今程家，只有你了。”
是啊，程家除了一个外嫁女，再没了别人，可怜又有些可悲。
“真的可以吗？”丽娘仰着头，只看到林城的下巴，眼里的光还闪烁着。
“你现在有孕在身，不方便长途跋涉，等之后咱们一手牵着宁儿，一手抱着一个回去。”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丽娘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一下子把话题跳到了还在肚子的孩子身上。
“咱们有了儿子，自然是想要个女儿。想要个像你一样的。”林城搂紧了丽娘，闻着她的秀发，畅想着将来。
“凑成一个好字，如何？”
“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丽娘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事，可她又一直想不起来。
一桩接着一桩的事发生，加上她有孕在身，时常觉得困倦，便将那想不起来的事给抛在了脑后。
直到绿珠进来，又送来一些话本子的时候，她才终于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
是关于绿珠的亲事。
丽娘将林城赶了出去，把绿珠留了下来。
林城一脸幽怨，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房门，还顺便将门关紧一些，怕外面的风吹进屋内，让丽娘受寒。
站在丽娘面前的绿珠有些疑惑，不知有什么事。丽娘脸上堆起笑容，问道：“绿珠啊，最近你干娘有没有给你寻门亲事？”
绿珠摇了摇头，“绿珠是夫人身边的丫鬟，便是由您做主才是。”
“这是哪儿的话，你今年怕是有十七了吧。”丽娘忍不住拉过绿珠的手，让她近前来说话。
“十七有余。”绿珠点了点头，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表情。上次隐晦的说起亲事来，绿珠的脸上还带有红晕和羞涩，也不知为何，这次却不一样了。
“当初选你时，便是想的年龄大些的，成亲后还能在我身边留着。虽然咱们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你可想过今后的生活？”
丽娘把话说到这儿，绿珠便立刻跪了下来，“夫人，绿珠愿一直陪在夫人身边！”
这是想告诉丽娘，哪怕自己成亲后，她也还是丽娘身边的丫鬟，将来是将军府里的嬷嬷。
这本该是丽娘想要的结果，可如今真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怎么想也觉得不是滋味。
“我知你与林三情投意合，他虽比你大几岁，可怎么看也是良配，你要是不肯离开，他怎么办？”
“林三爷与奴婢身份有别，奴婢不敢高攀。只愿一辈子守在夫人身边，还望夫人成全！”
绿珠五体投地，掷地有声的回答。那坚决的模样，好像丽娘弄错了一般。
可她分明记得绿珠对林三也是有意的。不然林三的腰间怎么日日戴着她送的香囊？
绿珠的手艺她比谁都清楚，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做些简单的手帕香囊等，那熟悉的针脚，一看就绿珠做给林三的。
如果绿珠愿意，她自然还是会将绿珠的卖身契归还与她，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
可不知为何，绿珠竟然不愿意。难道她的心中真的没有林三吗？
见绿珠如此坚决，丽娘也不好再多说，便让绿珠出去了。离开的绿珠，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心里乱成麻。
她找了借口，让冬雪去伺候，自己却躲进了房内。绿珠喜欢林三吗？
喜欢。可以确定。
但为什么拒绝，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林三。
林三是跟在将军身边的人，大小也是个官，而自己只是一个无法自由的丫鬟。
因为夫人对她的信任，所以她在将军府里，面对那些下人们都有一定的话语权。
还有她的身后站着干娘红菊，替自己撑腰。可以说只要不出意外，能一辈子在将军府里活的滋润。
可意外在林三身上，她既心仪对方，也害怕自己配不上他。
在绿珠眼里，一个官家娶了一个丫鬟，会让这个男人在外丢脸，被人嘲讽。
更重要的是，当有一天，他被嘲讽的次数多了，将来会不会后悔，再迁怒与自己，认为是自己的错。
绿珠很害怕，她见过将军与夫人之间的感情，哪怕是只有这短短的几个月。
可她也觉得将军这样的人，比大多数男人都好。洁身自好，不抛弃糟糠之妻。
她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夫人这样的人，可也知道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她不会去强求。
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呆在夫人身边，配府里的小厮，将来做府里的嬷嬷，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总比去赌那一点点可能性来得强。
这段时日，林三来找过绿珠好几回，绿珠总是避而不见。可一回头就会梦见之前与林三待在一起的那些情景。
夜半梦醒好几回，她的眉间总有一种化不开的愁绪。红菊见她这般，便找绿珠说话。
“怎么了？最近总是紧锁眉头，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干娘说说。”红菊一脸慈爱的看着绿珠。
她是真心喜爱绿珠，也希望绿珠能够有一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而不像别的深宅大院里的丫鬟们，没有任何做主的权利，主子说配给谁就配给谁。
丫鬟的幸福根本不重要，只需要看能否对主子有利。更甚至她们都不能自由的选择，不去做那所谓的通房或者姨娘。
红菊还记得，一个丫鬟本有一个青梅竹马，虽然同为府上的下人，可他们却心心相印。原本打算到了年龄就请主子放他们成婚的，可谁曾料到，那丫鬟刚到年龄就被主子给指去做了通房。
她本不愿，可奈何自己青梅竹马的命还攥在主子手里，就这样她开了脸，成了主子的通房，再没能与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绿珠听到红菊的问话，只摇头说没事。红菊似乎是看出来她的心思，便说道：“你若是能出府，嫁给一个清白的普通人家，我老婆子也算是圆满了。”
绿珠当即反驳道：“夫人怎么办？”
红菊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绿珠，“夫人身边从不会缺丫鬟，可出府是件好事。你可想清楚了？”
绿珠茫然的摇了摇头，她没有想好。放出府，嫁人，是她最好的生活，可她才来府上不过几个月，又怎么敢奢望夫人会让离开？
她早摸清了夫人的性子，之所以选择她这般可许人家的女子做丫鬟，便是想把人配给府里的小厮。
她要是想走，谈何容易？
“你呀，还是没看清夫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红菊跟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你有心仪之人了，是吗？”面对茫然的绿珠，红菊又接着问道。
绿珠微微躲避红菊的眼神，不敢直视。“干娘你可别乱说，没有的事。”
“还想瞒我。你呀，别看在丫鬟里你最稳重，可脸上怎么也藏不住。”红菊抿嘴一笑，点了点绿珠，示意自己早就看了出来。
林三那么明显的眼神跟着绿珠走，而绿珠也不是没有那个心，她要是看不出来，这些年就白活了。
她也知道绿珠心里装着事，多半与林三有关。“你最大的担心是什么？给干娘说说，干娘给你出主意。”
但最终，绿珠还是什么都没说。
此时她已经决定要留在府上，做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将来如何，她不会再去想。
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可当丽娘问起绿珠的时候，绿珠虽然那么坚定的回答，心里却还是很难受。
她以为自己能平静且毫无波澜的接受这一切，但自己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又有些后悔。
她想，假如没有遇到那些不好的事呢？
假如，他和将军一样洁身自好呢？
假如……
一切都是假如，什么都还没发生，可她不敢去赌。绿珠想，总要找时间再和他谈谈才好。
红菊站在门外，想推门进去问问绿珠，手刚放上去还没敲门，便又放了下来。
她听冬雪说绿珠从夫人院中出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红菊就明白了，定然是夫人说了些什么。至于内容她是不知道的，但也大致猜得出，夫人是在问她的亲事。
不多时丽娘又把红菊叫到跟前来问话。
“红嬷嬷，绿珠若是有心仪之人，可定要与我说。我又不是不讲理之人，只要她点头，我便会放她出府。”丽娘对红菊说道。
红菊应了，但也没有和丽娘提绿珠与林三之间发生的事。丽娘没在红菊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也犯了愁。
林三想要娶绿珠，她觉得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林三心悦绿珠，在林城的面前是过了明路，可绿珠似乎好像并不是特别的热衷此事。
虽然丽娘更想把人留在身边，可这么做未免太不近人情，若是两情相悦的人，因为她那自私的想法而阻断了，总归心里不安。
何况丽娘也自认为自己得到了最好的情爱，就不能去拆散别人。所以她可以接受绿珠放出府去嫁人。
她想撮合两人，奈何事实的发展让她觉得无奈。
站在门口想要敲门和绿珠说话的红菊最终还是走了，她想起丽娘说的话，想要再劝一劝绿珠，但又想到，绿珠恐怕是拒绝了，才这么伤心。
林三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再与绿珠说说这件事。他想的很清楚，他要娶绿珠。
他与绿珠的相遇相识，对林三来说，就好像冥冥中注定一般，不然为何他这般年纪了还不肯随意成婚？
他走过，见过多少红颜，却未曾有过一丝一毫动心，可遇上绿珠，他方才得知，那种感觉。
只一刹那，他便觉得如万年。只想与她倾付一生，只她一人，携手百年，永不倦怠。
如若错过，那便再也找不到这般让自己心动的人。
所以林三不愿意放手，屡次想要让绿珠知道自己的心意，可绿珠总躲着林三，让他不知所措。
他错了吗？不该纠缠吗？
不对，那不是纠缠，只是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想要将自己的心意表明。
在石经寺时，他们曾谈过。
那时候他问：“你知我心意，可为何要逃避？”
绿珠说：“你我身份有别，你前途无量，而我只是将军府里的一个丫鬟，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要继续？”
林三反驳道：“我只是一个孤儿，什么身份都不是。官位才八品，这算什么？”
“即使这样，你也是一个官身，我是贱籍。”
绿珠没有答应林三，两个人不欢而散。难道真的不能再一起吗？
林三躺在床上，手中握着那只香囊，凑到自己的鼻子前，轻轻嗅着。
“你不信夫人会放你出府，那我来解决。”他喃喃着闭上眼，将香囊放在心口处，就好像绿珠就在他身边一样，直到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丽娘不知他们到底怎么回事，问林城林三到底是如何想的，林城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从上次在石经寺回来后，丽娘将这件事给忘记了。原本是想趁着那个时候了解他们的心意，就找个好日子，让绿珠出嫁。
那个时候丽娘心里就下了决定，只要绿珠愿意，就放她出府。
奈何过了好长些时日，中途发生了那么多事，丽娘便将它忘得一干二净。此时才想起，却发现绿珠和林三似乎好些日子没有同时出现了。
“还以为最近府里能有什么喜事呢。”丽娘叹着气，缩在床上不想动弹。
京城的冬日，总是要比辽州冷得多。
没两日便下起了大雪。夜里人睡的熟的时候就下了起来，直到白日起身时一看，那雪厚的让人一脚踩进去。
“搬到府上来，咱们竟然忘了弄火炕。”丽娘裹在被子里，小声嘀咕着。
林城看着这般天气，也决定不出门，路上积雪还未扫干净，上朝是没办法了。
听到丽娘的嘀咕，转头问道：“什么火炕？”
“京城这边，冬日里没有火炕，要怎么过啊。”丽娘瞅着屋内放的银碳，暖是有些暖，可要是有一丝风从窗户灌进来，还是会冷。
“是我考虑不周。”林城穿着厚厚的大氅，环抱住丽娘，丽娘裹在被子里，外面是林城温热的身躯，她明显感觉好了许多。
“这不怪你，你又未曾在这边生活过，所以不知晓。到是我没考虑到。”
丽娘也是习惯了辽州那边的天气，并没有遇上这般大雪，且天气总要温和许多，自从来了于家村，家家户户都有火炕，最开始丽娘也不懂怎么回事，要不是杜大娘，她们可就遭了大罪。
可自己经历过的事，怎么一朝搬到将军府里，她就给忘了。将军府里原本是有火炕的，可林城为了好看还有多年来在辽州的习惯，便给它扒了。
那个时候丽娘满脑子都是鱼跃龙门，她成了官家夫人，没想到那儿去，如今又受罪了才想起火炕的好处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