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翼随小伙计五儿从后门进了药铺。
到了门口，五儿停下默默朝里间指了指，就出门去了。
石翼走到近前，轻敲下门，向内推开不由一怔，他没料到那老医公坐在桌前，而何东窗则站在一侧，正躬身看着桌子上的一张纸片，他忙躬身，先给老医公行礼。
何东窗听到门响，见是石翼，就对他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只是他脸上的神色拘谨，眼神飘离，不似往常那样神采奕然，看上去有些倦意。
老医公先冲石翼略一点头，伸手向桌前的凳子指了指，示意他坐下，没有说话，尔后又神情肃然地看着桌上的那张纸片。
石翼见父子二人在此，看他们脸上神色，已明白八九。与其让他人为难，不如自己主动些，反正这也是自己与玥儿的打算。
于是，他略一迟疑，然后对着那老医公说道，“医公大人，少医公。石翼与，与妹子来此就医已有多日，承蒙你们多多照顾，现身体尚好。这些日子，我们一……一家给药铺不知添了多少麻烦。昨夜之事，石翼至今也不明二三，幸而无甚大碍，实为万幸。否则，如引来灾祸，殃及他人，石翼难推其责，更会愧对老人家的救助之恩，否则枉为人矣，幸好风平浪静，凡事皆好。现今我与妹子已商议好了，看是否还有他事，如无事，不日我们就走，离开樊城了。至于医公医治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有日定当回报。”
说完，石翼双膝跪倒，向老者磕下头去。
“使不得，咋又行如此大礼。”那老医公见了，忙起身阻止。
同时，他那有些浑浊的眼神不由一亮，真没料到，这后生平日少言寡语，看着郁郁寡欢，竟身处危境还能说出此等通情达理、深明大义的一番肺腑之言。
何东窗已抢先一步，直接将石翼搀起，边搀边急道，“石，石兄弟，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不是要让你走，老父亲叫你来是要给你说说那玥姑娘的病症呢。”
“玥儿的病症？”石翼不由怔住，难道玥儿她……
“也不是说有什么大的问题，”何东窗见石翼情绪骤然变化，怕他着急，赶紧说道。
“是这样，小伙子，”老者看出石翼神色紧张，伸出瘦长的手掌向下压了压，然后慢悠悠地说道，“要说你那妹子体质啊，老朽行医这么多年，像她这年龄的女孩子有内气如此充沛的女娃实属罕见，因而，你不必着急，她无什么大碍。”
“这个……在下知晓，老医公以前说过。”石翼听老医公如此说，才缓口气小声附和着。
“不过，老朽对你这妹子的病症啊，”老医公轻摇摇头，看着桌上的那张纸片，疑惑说道，“我曾试过几副方子，但你这妹子的憋闷病灶，说实话，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次见过。”
“这……”石翼睁大眼睛，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本来，”老者接着说，“如无昨晚之事，老朽也会在这几日叫你过来，给你说说你这妹子的病因。恰巧昨夜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早间我去给你那妹子把脉，怎么说呢？”
老者停了停，略一思考，接着说道，“这么说吧，总体来讲，你这妹子身体没有问题，看她那体质应该比绝大多数女子都要好。但她总是憋闷，是因为她体内，体内……有一股……”说到这儿，老者有些嗫嚅，不知该怎样描述玥儿的病因？他看着石翼，眉头有些发紧，似想怎么才能将这病因说的明白些，让这小伙子知道。
“有一股纯阳之气？”石翼明白老者的意思，慢慢续道。
“你，你怎么知道？”老医公略微睁大了眼，看着石翼，有些吃惊地问道，“对，是有一股纯阳之气。”
“我，我曾跟一个道长学过一段时间修行，因而略微懂得一些。”石翼实话实说。
“哦，”老者轻哦了声，“这样说来，那就能给你说得通了。”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在你们刚来的那天，老朽探出那股纯阳之气时，也探出她体内还有另外一股极微弱的脉息出来，当时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因而，我才让东窗天天去给那女娃子探脉。这些日子过去，尽管用了多种方法，那脉息不知为何，不弱还强。这两股气息行走于经络之间，那弱气息夜间趋盛，这就致使你那妹子的憋闷症状夜间会日益加重，加上昨晚又受了些惊吓，才使她昏了过去，因而，如不抑制住她体内那股脉息，恐怕她的憋闷会日益加重……老朽说的这些你能否明白？”
“石翼，石翼明白，”石翼哑然说道，“那，那该怎么办？”
“老朽和窗儿用了多种方子，仍不能去除甚至减弱那股脉息，唉……”
老者叹了口气，轻摇下头接着说道，“本来，如不出昨夜之事，老朽也会让东窗迟早说于你们。那就是我们，我们对舍妹之病症已无他法，趁现今病症较轻，快些另寻高明医治，否则误了病情，悔之晚矣。我说的话，小伙子，你能明白吗？”
“啊……”石翼没料到玥儿病情竟如此严重，禁不住失声叫出，他一揖到地，动情说道，“请老医公指点迷津。”
老医公神色淡然地看了下石翼，然后他略微轻摇下头，继而向桌上的方子看去，没有言语。
“石兄弟，你别心急，总会有法医治的。” 一旁的何东窗见石翼神情悲苦，忙出言安慰。
“难道……”石翼一下子心如死灰，“难道玥儿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这也是现在叫你过来的缘由，”就在这时，老医公抬起头来，喟然说道，“医者有不治之症，岂有能医不治之医。只是昨夜之事，令老朽为难……但医有医德，亦有仁义之心，有些话老朽还是不说当说。”
“现在舍妹之病，老朽年轻跟师父学医时，曾听师尊说过，有那得道老神仙，可有聚气散气之法，但这老神仙可到哪里去寻？况且这女娃子聚气于胸，如有不慎，伤了心脉，那可得不偿失。所以此法也有待商榷，还望三思，唉……”说完这话，老医公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口气，再不言语。
石翼听着老医公的话，他自是明白老医公的话中深意，也就在那一时刻，他骤然明白青松老道说过的话。
难道这就是上天意愿？显然，玥儿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是这次回家受伤所致，应是那团黑影所留下的，至于他是“有意”抑或“无意”使玥儿病成这样，这——不得而知。
他知道青松老道会驱离聚敛这法子，如道长在此，定能医治好玥儿。可如今他虽尸骨不明，但他知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已不在人世了。如玥儿这病真如老医公所言，天下之大，他还能去哪儿？又能去哪儿呢？
这不正是此前自己瞻前顾后的想法吗？不然，自己又能怎么做呢？
“谢谢老医公解惑，石翼知晓了。我和，和玥儿回头商议一下，再来作别。”石翼沉思了一会，就拱手对老医公及何东窗说道，话毕，就后退一步，转身出了房门。
何东窗看着石翼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这下该怎么办呢？人命关天的事该有个好法子才行。”他紧皱眉头在心底喃喃说道。
因昨晚银票的事，何东窗思前想后，整夜不眠。
今早天刚亮，他就起来到了药铺，他悄悄地走到窗户，向外望去，但见大街上左右两个路口，都有人在那蹲守。
他不知道，那两人是哪里派来的，但他知道，石兄弟银票这事，还没有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