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西门的千斤闸狠狠坠落之后不久,呜呜的号角声传达了徐一舟的命令。
北门、东门这两个并没有被夏军继续进攻的城门,也将千斤闸坠了下去,轰然落地的铁闸砸碎了青石板,激荡起一片烟尘。
而就在这个时候,隐藏在一座民房中的伍天锡猛的站了起来。
“拿我的战斧来!”
他一声暴喝。
随即两个士兵抬着一杆长达近两米的沉重铁斧小跑着过来,这斧子也太大了些。
斧柄有一米五左右,斧头就有小半米长!
这样一柄巨斧如果奋力抡动起来,力劈而下便是一头牛也能直接斩为两段。
两个人抬着的战斧被伍天锡一手抓了起来。
他一边大步往城门的方向走一边大声喊道:“你们都准备好了吗!拿起你们的刀!”
这院子里的百十名宁军精甲武士整齐的吼了一声。
“杀敌!”
伍天锡豪迈一笑朗声道:“走!随我去杀人!”
号角声再次响起。
这条街所有的民房在同一时间打开了院门,藏身在民宅中的宁军精兵,如无数条溪流一样汇合到了街道,最终汇合成了一条汹涌大河。
大河流动的方向不是正东而是正南!
西门北门东门已经全都被千斤闸封住,唯独南门没有!
不是南门没有千斤闸,而是徐一舟故意这样做的。
伍天锡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想起清晨时候军师对他说的话。
“若我封闭四门,进了的城的苏定方就算再勇武也不过是头困兽罢了。”
“杀他并不难,杀尽进了城的夏军也不难,但我要的不只是苏定方,也不只是进了城的那几千敌兵。”
“这一战必须要打出宁军的气势威风来,我要的是将夏军先锋军全灭!”
徐一舟看着伍天锡问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留下南门了吗。”
“明白!”
伍天锡大声道:“只要有一门还通着,进了城的夏军就会疯了一样往南门冲,这样一来进城的夏军士兵就会聚集在一块,咱们再围而聚歼一个都走不了。”
“而且……因为有一道门还通着,城外的夏军士兵要想救苏定方就必须全力进攻南门!”
“门通着他们就能看到城里面的消息,这样就能将城外的夏军都拖住。”
“若是四门全都封闭城内的人知道必死困兽犹斗,解决起来就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而城外的夏军若是知道苏定方必死,他们也就不会再留下而是仓皇逃走。”
“所以……”
徐一舟脸色肃然道:“我需要一员勇将带着人马死死的守住南门。”
“不只是要挡得住城内苏定方率军的反扑,还要挡得住城外夏军疯狂的进攻,面背皆受敌,非大将不可胜任。”
“我要的这个人必须有足够大的勇气,必须有足够大的毅力,必须足够冷静必须足够凶悍!”
“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军师放心!”
伍天锡昂起下颌,逐字逐句的说道:“末将就是军师要的人!”
我就是你要的那个人!
这是伍天锡告诉徐一舟的话,现在他要去将这承诺变成现实!
五百余名已经憋足了劲,蓄势待发的宁军精锐士兵从街道两侧的民宅中涌出来,跟在那个他们还觉得陌生的将军后面快速的往南门方向跑了过去。
已经西斜的太阳照耀在那柄巨大沉重的战斧上,竟然散发出一种血红色的光彩。
伍天锡昂首阔步,下意识的将手里握着的战斧又攥得紧了紧。
陪伴着他十年的战斧终于就要尽情的饱饮人血了,二十年功名但在马取的愿望今天就要实现。
他隐隐的能听到自己澎湃的心跳声,甚至还听到了……战斧兴奋的咆哮。
伍天锡带着五百多名精锐士兵赶到南门的时候门外的喊杀声还没有响起来。
其他三门的千斤闸才放下来没多久,被关在城外的士兵还不知道南门没有封住,而被困在城内的夏军士兵也不知道南门可以出去。
伍天锡带着他那五百多已经有决死之心的士兵到了南门,然后他缓步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前三排阵列轮流射箭,敌近五十步弃了硬弓换刀!”
“列阵!”
他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已经列好密集队列的士兵们。
扫了一眼那些士兵们身上沉重的铁甲大声道:“你们都是军师特意从雄阔海将军手下调过来的陌刀重甲,但是今天你们的主将不是雄阔海将军而是我!”
“伍天锡!”
“你们在雄阔海将军麾下的时候未尝一败!”
“你们全都是宁军最精锐善战的勇士,你们手中的陌刀曾经无数次饱饮敌人的鲜血。”
“你们不熟悉我,或许还不信任我。”
“我也知道,若是没有真本事的将领没有资格给你们下达军令!”
“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将站在你们最前面,同样也不会死在你们后面!”
“若是我后退半步,你们谁都可以从我背后一刀斩了我的头颅,若我半步不退!”
“今日!你们可否愿与我一道杀一个血流成河!”
“战!”
五百多名重甲陌刀手被伍天锡这番话将心中的凶悍之气完全激发了出来。
他们都是骄傲的陌刀手,在他们看来这世间也确实没几人有资格站在他们面前带着他们大步向前。
因为雄阔海的存在,他们这些士兵不是任何一个将领就能带着发挥出全部威力的。
但是今天伍天锡站在了他们面前背对着他们。
“我手中没有陌刀,但我有一柄战斧!”
他单手将沉重的战斧举起来大声喊道:“今天如果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少杀了一个敌军,我自此之后再也不碰这柄斧子。”
“杀敌!”
陌刀手呼喊道。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一会儿你们将腹背受敌,必须坚持最少半个时辰!”
“我站在城门,这边我保证不会有一个敌人从我面前走过去,而我的后背也将交给你们!”
他看了一眼那些雄武的陌刀手,随即暴喝一声:“开门!”
开门!
必须开门!
只有开了南门才会让外面的夏军士兵知道还有一道门通着,才会让城内被困的夏军知道他们还有生路。
就在开门的同时,从全城民宅中涌出来的已经憋红了眼睛的宁军士兵正在疯狂的围杀着夏军。
黑色从各条街道围过来,将红色逐渐的压缩回去。
“徐一舟!”
苏定方咬了咬牙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可他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大一个陷阱!
发现自己钻进陷阱的这一刻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一分绝望,但是很快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意志又升腾起来。
他昂起下颌看着远处黑压压挤过来的宁军士兵,眼神中的杀意和骄傲令人钦佩。
“列阵!”
苏定方昂首喊了一声:“走!杀出去我带你们回家!”
“回家!”
在他身边的夏军士兵一声高呼,在苏定方身边缓缓的结成了防御阵型。
但城内不是旷野,不可能结成防御方阵或者圆阵。
街道再宽士兵们又能并排站几个人?
长龙一样的阵型怎么可能防御的住?
登上房顶的宁军弓箭手能轻易的将这阵型撕开无数个细小但致命的口子!
城墙上的守军拼了命的将羽箭射出去,将石头砸下去,将钉拍一次又一次的放下去。
他们不时看一眼南门那里被红色两头堵住的一小段黑色,他们的眼神中都是担忧,所以他们只能奋力的去杀敌,来帮那几百兄弟分担压力。
城外城内的夏军疯了,城上城下的宁军也疯了。
苏定方看着面前那为数不多的宁军重甲陌刀手,明明只有那么几百个人,明明只需几次冲锋就能将那几百人碾死。
可已经小半个时辰了,冲锋从未停止,可那些重甲组成的堤坝依然坚固。
后面围过来的宁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苏定方甚至开始担忧,不等自己带兵将堵住南门的陌刀手清理干净,后面的宁军就能将他的士兵杀干净。
好狠的徐一舟!
苏定方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他抬起头往城墙徐大旗招展的方向看了一眼。
到了现在如果还不明白徐一舟的布置,他就真的是个白痴了。
这困局必须有个勇武绝伦之辈在做最关键时候绊住他脚步的石头。
这样的人非但要有过人的武艺,还要有过人的胆魄。
所以除了对徐一舟之外,苏定方不得不对那个挥舞着一柄巨大战斧,已经被血泡透了的宁军大将生出敬佩。
已经小半个时辰了,那个宁军将领一直在杀人,在他面前的地堆积起来的尸体甚至有半人高!
那几百重甲陌刀手的阵型越来越薄,被两边夏军士兵疯狂的挤压着。
虽被用血做的惊涛不断撞击着,但依然坚固如初!
苏定方简直不敢相信,明明看起来已经快冲破的阻碍,为什么还能屹立不倒?
噗的一声!
伍天锡一斧将冲过来的夏军士兵拦腰斩断,横着扫过去的斧子轻而易举的将腰切开。
那士兵的身子从中间分开半身,扑通一声掉下来,将伍天锡身前的尸体堆又加高了一层。
他向前迈了一步,登上尸体堆再一斧将一个敌人的半边脑壳劈掉。
“老子不数了!”
他趁着短暂的空闲将迷住眼睛的血水抹去,也不回头对身后的士兵说道:“帮老子数着点,老子可不想忘了今天杀多少人!”
“喏!”
一个重甲陌刀手一刀将威胁到伍天锡侧翼的敌兵斩断,大声答应了一声。
又杀了四五人,伍天锡的腿被长矛戳出来一个血洞,他一把攥着那矛杆,单臂一斧将那敌人的脖子斩断。
“妈的使不动了!”
他喘了口气猛的将战斧抛了出去。
噗的一声那战斧便嵌进了一个夏军士兵的脑壳里,伍天锡随手从地捡起一柄横刀,先是一刀将插在腿的长矛斩断,再一刀将杀过来的敌兵胸膛剖开。
“将军!”
他身后的陌刀旅率大声说道:“我来换您!”
“滚开!”
伍天锡踩着的尸体越来越高,挥刀挡开一条长矛,顺势一刀抹了敌军的脖子。
“老子还没杀够轮不到你来!老子刚才也说了退半步就是孬种!”
“杀尽了前面的,咱们再回头去杀苏定方!”
“都他娘的是老子的!”
他哈哈大笑状若疯癫。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