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气候寒冷,还没到十二月就已经到处白茫茫一片,莫离坐在暖阁里头,看着外头的雪景,百无聊赖地往火盆里头丢了几个生栗子,听着里头噼里啪啦的动静,默默发呆。
克瑞娜似乎改变了方向,不再低调地韬光养晦,加上国主看重,臣子力推,一时间倒是风光无限。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永娘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就在不久前,正式在太医院领了个差事,算是二等医女,别看这二等与从二等只差一阶,但无论是医治对象还是身份地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大陈后宫得用的医女本就稀少,犹其显得她的珍贵,虽说国主指了她专门伺候二殿下,但时不时地,她便会被借用,到后宫给那些身份金贵的主子妃嫔们看病。
其中左安夫人尤为殷勤,似乎对她格外相待,每每赏赐也总是比旁人厚上几分。
永娘虽知对方难免安了不了什么好心,但无奈身份摆在那,她也只能暗自小心,日子过得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莫离亦不喜欢这样的寒冷的下雪天,外头总是白茫茫的一片,刺眼的很,总让人觉得寂寥无趣,永娘自从升了官之后,能见到她的日子更少,只不过,每日还是会有人按照她给的方子熬着补药,无论吃了多少蜜饯,嘴里头总是一嘴苦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的缘故,今年第一场雪落之后,他便越发畏惧寒冷,总是抱着暖炉呆在暖阁,哪里也不肯去。
算算日子,柳英差不多也该临盆了,听说克瑞娜借着自己的名义安排了些靠谱的人过去,又送了许多吃穿用度还有药材衣物,只可惜,寺庙清苦,远不如他们这些人过的舒坦。
“好香,是烤栗子的味道。”
门口传来一阵轻笑,早有知情的宫女为来者掀起了帘子,伴随着一阵冷风,竟然是自己的老熟人,兰青回来了。
莫离甚少见她穿的如此富贵,忍不住微微有些诧异,老实说,见惯了她清冷素净的打扮,倒不太习惯她这身规规矩矩的富贵宫装。
浅蓝色毛尖斗篷上早已沾了雪,一进门便被伺候的宫人取了拿去清理,斗篷之下是一身银红撒金的暖缎长袍,点缀着时下流行的吉祥纹路,头发和胸前带着成套的松绿石和蜜蜡红玛瑙串珠首饰,边关苦寒,看着倒是清瘦不少。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为了柳英?”
眼下并不是他们这些驻守边关将领回来的时候,想来能让她提前是,也就是克瑞娜和柳英的缘故了。
“当然是为了柳英那丫头,不然难道还能为了你这个便宜爹不成?”
兰青见周围没啥人,胆子也大了许多,轻轻嗤笑一声:“接到克瑞娜密信的时候我还不大相信,可刚到国都没几天,我便知道这馊主意肯定是克瑞娜才能想得出来。”
“你倒信我。”莫离眼皮也不抬,用钳子将火盆里头烤好的栗子取了出来,放在了空盘子里头,推倒了她的面前。
“小心烫嘴。”莫离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不就是觉得柳英看不上自己这样的男人嘛,早已习惯了:“你有没有去过佛堂?”
“暂时还没有,怎么,柳英情况不好?”
兰青今日来就是为了将他给约上,毕竟她和柳英要好归要好,但总归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才好去看人。
“我也没有去过,只是听那些送东西的宫人回来说,柳英的状态确实不太好,太医啰哩啰嗦的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加上她腹中胎儿似乎有些太过活泼,佛堂里头又清苦,整个人看着倒像是老了二十岁,头发都白了一半,虽然让人多多带了补血益气的东西过去,但显然,并没有什么用处。”
说到这,莫离不禁面露忧色,克瑞娜的意思他是清楚的,无论如何都得设法保住她们母子,但女人生产本就危险,又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正是这个道理,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与二殿下有君臣之分,但多少也有年少情分,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她如此下场。”相比较莫离,兰青更加忧心好友的状况:“今日我来找你,便是想让你设法带上那个叫做永娘的女子,能在柳英临盆的时候去佛堂守着,以防万一。”
说起永娘,莫离也是一脸苦笑:“你是不知道,现在永娘可是宫里头的红人,便是我也轻易请动不得。”
说罢用手遥遥往东边一指,兰青顿时知道说得是谁。
当日永娘被架于人前,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领了这份烫手的差事。
有了官身,永娘就要入官籍,这在别人看来是直上青云的好事,但对于永娘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
后来她来给自己请脉的时候,曾与人后与自己抱怨,说这日子过得越发艰难沉闷,实在辛苦,尤其是那左安夫人,总归不好相与,却偏偏要与她做戏,劳心费力,实在令人心酸。
看着郁闷不已是永娘,莫离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也被困在这堵深深宫墙之中,不得自由。
兰青知道他这话倒也是实话,不禁亦有些为难,不知为何,这次见到克瑞娜,总觉得她行事上与从前大相径庭,不再与从前一般,身上初具上位都独有的气质,许多事情亦开始变得有些专横起来,一时间也不敢造次,许多话也就被她咽回到肚子里头,不再提及。
“对了,听说二殿下最近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前朝吵得凶,似乎大皇子已经有些失去了耐心,两人虽不算争锋相对,但如此这般,只怕是没有时间来管柳英的事情了,如果不能得到二殿下的允许,那么你便只能去求左安夫人了,毕竟太后已经不理后宫之事,后位空悬,唯有左安夫人有这个权利放人出宫......但你也知,左安夫人可不好相与啊。”
外头的事,自然不是莫离可以过多掺和的,一来是忌惮他的身份,二来么,朝堂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可不是简单的背书识字,能混出来的都是些成了精的老狐狸,莫离从小被娇惯了,于这种事情上,确实没有什么天赋。
就连那绍安的事,莫离也是漏勺一般,断断续续地听了点皮毛,与自己猜想的差不多,绍家与柳家祖上都是武将出身,跟着主子东征西战的立下了不少血汗功劳,也曾显赫过,但当今国主亲政时年纪还小,难免有功高盖主之嫌,于是便被渐渐冷落,最后顶了个罪,彻底败落下去,除了柳英腹中这个遗腹子,绍家再也没有其他骨血。
莫离总觉得,克瑞娜保下柳英虽在道义上并没有错,但终究存在隐患,但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克瑞娜看起来更像是个凡人,有血有肉有气性,倒也不至于是硬心肠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忽然从外头传来一阵喧闹,一阵冷风过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几乎是用闯的,冲进了屋子里头!
莫离不悦地盯着这个脸生的小丫头,显然有些生气:“哪里来的小丫头,这般没有规矩,未经通传便往里头闯,便是打死也不为过!”
那小丫头显然顾不得这些了,面色仓皇,冲着两人高声道:“不好了,柳先生—柳先生早产了!”
“什么?”
莫离与兰青飞快地对视一眼,心中既惊且疑,仔细算算日子,如今柳英腹内之子满打满算也不过八月刚出头,正所谓七活八不活,怎么好端端的,便早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