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司墨情急之下，喊出只要刘小侯放过他，必有厚报。
而他的厚报就是，让刘小侯看见了云杳在凡世的现状。司墨从案上拿过一幅卷轴，握住画轴一端随手一抖。
抖开的画轴悬浮在眼前。刘小侯根本就无法看到画轴的长度，因为画轴的另一端隐入在云中。
仿佛无边无际。
“这是万里江山图。”青衣司墨一脸神往道：“据传这幅卷轴是盘古开天之初，女娲娘娘所画，而工具就是如意笔。”
“这不是重点。”刘小侯内心虽然震撼，脸上却神色无澜。
“我理解你想要见到你兄弟的迫切心情…”青衣司墨用手指向画轴的某个地方，“你来看。”
西子湖畔，杨柳依依。
湖中画舫如梭，杨柳岸晓风残月。一个书生模样、手提药箱的年轻郞中似问诊归来。
他一脸倦容，来到临湖的一间药铺前，伸手轻轻拍打着门环。
他扣打门环的力道恰到好处，动作温柔，仿佛怕惊到了沉睡中的妻儿。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一身白衣的小娇娘睡眼朦胧，打着哈欠从郞中手接过药箱，二人相携走进药铺。
夜诊归来的郞中返身关上铺子，似乎想要陪自己的娇妻再睡个回笼觉。
郞中在关门的那一刻，仿佛心有感应，抬起头朝空中看了看，随又握拳抵唇，打了个哈欠。
此刻约寅时平旦，天色微明。陆续有夜宿画舫的客人，下船上岸，有人路过药铺喊门。
年轻郞中打开门，和那人交谈片刻，反身入内，不久就见白衣娇娘把包好的药材递给那人。那人交了钱，拎着药包离开，药铺再次关门。
“一夜风流轻狂，那人买的是强身进补的良药。”
刘小侯挑了挑眉，“你给我看这个？”
“这正是你想要看的。”青衣司墨道：“这是间药铺，那年轻人是个郎中，白衣女子是郎中的妻子，他们还有一个刚过了周岁的儿子。”
刘小候冷漠道：“所以呢？”
青衣道：“那郎中就是云杳，你难道没看出来？”
刘小侯看向青衣司墨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你他妈的说那郞中是云大少爷，是把我当傻子，还是你傻子？
青衣一脸无辜。
他猛然想起，眼前的少年已没有百年前的记忆，于是解释道：“天上方一日，世上已三年。你难道就没有发现，那郞中依稀有些熟悉。”
那郞中确实有些眼熟，但世间万物，虽说百样人有百样貌，也不是没有长像极其像似的。
更何况，在刘小侯印象中，和云杳离别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确实也才过去一天时间。”小夭依旧淡漠，“但那郞中也确实是云杳，那女子便白素素。公子倒是不必有疑。”
刘小侯略感讶异。
这是小夭第一次喊他“公子”，而且喊的很自然。刘小侯听在耳里却是别扭。
他虽然不明白小夭为什么突然就换了称呼，但也不愿在此事有太多纠结。
他神色依旧，面色如常地摸了摸脸，道：“你是说天上方一日，凡世已三年？”
“这不是我说的，事实就是如此。”青衣禁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为什么就没有变化？”
“你已有了很大变化。”
“我总归是不信。”
刘小侯心念一动，如意笔出现在手中，凌空虚点画了一方铜镜。
铜镜中有一翩翩少年郞。
“这是我？”
“就是你！”
刘小侯又问小夭，“是我？”
小夭道：“是你！”
刘小侯脸上的疑惑更重，内心突然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五岁成为孤儿，整天被人骂称“猴种”，烂桃子胡同的黝黑少年，桃花坞的泥腿子、放牛娃。
突然间野鸡变凤凰。
怀疑、不安、痛苦、兴奋…各种表情在刘小侯脸上聚而又散。
我是谁？谁是我？
一缕神识在刘小侯脑海中骤然一现，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刚想要抓住，却又无从下手。
因为太过遥远，远到无从触及，千年、万年？
刘小侯脸上只剩下了痛苦，额头上的汗珠密集如雨。
小夭伸手按住刘小侯的肩膀，“公子…”虽然小夭从上九天那刻起，她便失去了所有法力，但从她手上传递出的精神力量，仍能给刘小候以慰籍。
小夭的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淡然从容，她强抑内心的不安，让自己的口吻听起还算平静。
“身在无间，心在桃源......”
刘小候神色一凛，脸上的痛苦、迷茫瞬间消失。不管昨天的我是谁、谁是我，今天的我是刘小候，那就是刘小候。
一念至此，便不在纠结。
既然云杳已与小白成亲，而且看起还很幸福，那就默默地祝福他们，百年好合，白头谐老！
刘小候回头对小夭道了声谢谢。
小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一念成佛，也可成魔。若刘小候一直在我是谁、谁是我的问题上纠结不放，那陈先生的一片苦心将会付之东流。
“既然是万里江山图，能不能看到桃花坞？”刘小候走近卷轴，抬眼再看。
画卷上看人间。
只见那山川江河、市井陌上如溪水般在画卷上缓缓流淌，尤如一条光阴长河。
时光在画卷的一处凝固。
那一处云遮雾罩，却仿佛有电闪雷鸣。桃花坞竟然被设下了禁制？
刘小候抬头看向青衣。
青衣忙澄清道：“不是我。”
哪又会是谁？
“是元始帝。”九重帝君从云雾中现身，“也只她才能在女娲娘娘留下的画卷中设下禁制。”
“元始帝？也是神仙？”
“准确说，她是这个宇宙的主宰，天界诸神皆受她节制。”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但刘小候却不为所动，因为他不是神，无法感同身受。
“哪你呢？”
“......她能毁天灭地。”
“你为什么不阻止？”
“我为什么要阻止？”
刘小候闭嘴。
所谓的神仙，才是这世上最大的坏人。刘小候看了眼大殿上供奉的几尊神像，又看了眼九重帝君，突然道：“你这逍遥宫为什么供奉的是你自己？”
未等九重帝君回答，就听小夭冷 冷 道：“因为他比谁都要明白，求人不如求自已这个道理的。”
九重帝君表示赞同。
刘小候哀叹：为什么凡夫俗子就不懂这个道理？平日里浪费许多钱钞，为自己信仰的神衹焚香上供、积攒功德。一旦灾祸来临，这些所谓的天上神仙却抛弃了他的信众。
视众生如蝼蚁。
刘小暗暗决定，他一定要把这个真相带到人间，让民众警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