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翼一夜未眠。
他躺在床上,如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既然已解开了那个远古封印,已知它传递的讯息,若真如那场景中描述的那样,情势紧迫,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心平气定行事呢。
尽管倭瓜再三询问,尽管他是被人胁迫来此世寻他,尽管他在远古也是不可一世的神兽,但现在他既然也什么都不曾记得了,他怎么可能再告诉他。
再者,虽然那六股黑烟应暗示的是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和修蛇六大怪兽,但他不能确定,他们怎么来到世间?又在哪儿?还是如倭瓜那般抑或如自己一样血脉觉醒……
想到此处,他不由全身一颤,心说“是了”,倭瓜开始将那串手串拿给他时,他明知道那红珠上面被人施了法,可凭当时自己的实力却根本解除不了。即便解除了,以当时自己的心境,看到蜃景中的场景,想是也未必能理解,那六股黑烟就是向他寻仇的“六怪”。
因而,自己打开那封印的时机应该说是恰好。
但是——这样想来,难道自己觉醒……玥儿来到自己身边……倭瓜来此……等俱都不是巧合?都是人为刻意安排?
这——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有人能安排能左右甚至能够改变他的人生!
“我命由我,何怨于天?!”
他在心里不置一词。当务之急,还是先医治好安置好我的玥儿,其他的要来就尽管来吧!
想到玥儿,尽管他们一墙之隔,虽然也只能闻听到她轻微的气息声。但他知道,那个心细的小姑娘肯定也未睡着,肯定也在为自己担心,也许她还在想自己不知惹出过多少祸事,昨天就出去那么短短的小半天,就引出那么大的动静,惊吓到她。
他想着她醒来所说的那句“石翼,咱们走吧……”的话,那里面,无不包含了她对自己的无视及和对他那无尽的担忧。
“是,我们真该走了。”想到此,他又情不自禁想起了青松老道所说的话,难道天下之大,只是除了那断崖观,真的别无去处了吗?
“吱——”地一声。
石翼听到正房的门开了。他微微睁眼,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变亮了。
他想,又是那老医公早起了。
不多时,他听到脚步声从院内走过,那声音走得近了明显的停了停,从步子那沉稳声音他听出这人不是那老医公,显然是少医公何东窗先起来了。
这也难怪,昨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尽管“小事化了”,任谁也不可能安枕而卧心无后患,刚才那停顿的脚步不正说明他的心情了吗?想来,他也是一夜不眠。
他听着他叫开了药铺的门,不多久,院子里开始有了其他动静。
石翼更无睡意,便也起了床,他要提前做些准备。他见倭瓜还在床尾蜷曲着睡着,就开了门,向马厩走去。
此时,天已大亮。
石翼看过大红马,就又开始检查马车的轮毂、软索和护绳,打开车上的木箱,看看还缺什么东西。
令他惊异的是所有的伙计见了他,都和往常一样与他打着招呼,没人提及更无人问起那银票的事,好像昨晚发生的事与他们无关或根本未发生过。
显然,这应该是何东窗特意嘱咐的,应是怕他难堪。
何东窗从药铺出来,见他在拉紧软索,曾向他走了过来,但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远远地看着他,等他看向他时,他冲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就又回去了。
石翼远见他面色平静,但从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神里,他知道他肯定在担忧什么,而走到半道又返了回去,他想他看到自己收拾马车,该是想说些什么吧……
许是担忧夜间玥儿昏迷的缘故。吃过早饭,何东窗就扶着老父亲过来给玥儿问诊。
老医公把过了脉,微皱着眉略一思忖,就微笑着对玥儿说道,“还好,并无大碍。”就又嘱咐了几句不可心焦气促的话,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石翼一眼,就出了房门。
玥儿精神不太好,再加上受了些惊吓又没睡好,因而,看上去面色苍白有些憔悴。
她看着同样焦虑却极力掩饰的石翼,知他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因为自己。因而,也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极其心疼又无可奈何。
玥儿确是整晚都没有睡好。
那些官差走了之后,身边的飞红姐姐也已睡熟,玥儿就一直思前想后,哀叹自己的命运为何总是这样,时不时给至亲的人带来麻烦,自己到底哪里错了?难道那些乡亲们说得都是真的?自己就是那“扫帚星”总给人带来厄运?如若如此,自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每到这时,她总会想起父亲说过的话,那个倔强任性不服输的小姑娘就又回来了,“偏不!”她在心里断然说道,“我就不相信我会是这样……”
迷糊间,她听到石翼的房门响动,接着她听他出了门,而倭瓜也无半点动静,显然他也带走了它。
在断崖观时,石翼几乎每日这样,玥儿如睡不着就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心事,默默等着……她知道,她在这儿,他走不远。
他们不知去了哪里,出去了好久才又回来。
天亮的时候,飞红姐姐起来了,告诉她石翼在收拾马车,显然,他准备带着她离开这儿了,昨晚的话他听进去了。
玥儿反复想想,他为了她,已变成这么随性的样子,真是难为他了。
此刻,她轻握着石翼的手,纵使有千言万语,她也说不出口,她泪眼蒙眬地看着他,强忍着泪水,过了许久才柔声说道,“看你这样子,真难为你了,为我吃……吃了那么多苦。你,回屋去吧,我有些累了,我想睡会。”
说着,玥儿向内翻了身,豆大的泪珠已如断线的珠子滑落下来。
她知道,即使自己再难过,也不能在他面前哭,因为那样会让他更无所适从。
石翼默默地站在玥儿床畔,一股莫名的悲凉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伸手抚着玥儿那瘦弱的肩,欲言又止。
飞红姐姐更是愁容满面,拿着针线忐忑不安地在旁坐着,看这幅光景,想说什么也是说不出口,心头对小姐有诉之不禁的委屈与愤懑,“小姐这是什么命啊,好端端的为何总是这样呢?”想着想着,眼眶里不禁又盈满了泪水,忍不住扭头向那药铺望去。
“汪。”
趴在地上的倭瓜突然直起身朝门口叫了一声。
石翼转头,但见小伙计五儿不知何时到的门口,他见石翼看他,就极不自然讪笑了笑,说道,“石,石大哥,我们少医公让你过去一趟,说有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