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色铃铛绳缠得紧紧,持绳之人恼怒至极,手上发力,将虎不休的手臂扯偏了三分,掌中打出的内力便也向左一偏,自令狐峥肩头打过,擦了一空。
令狐峥大怒于那背后偷袭的举动,翻身一转,两掌在胸前画个圈儿,齐齐打出,好一招“击水三千”,掌力如潮水滚动,势不可挡。虎不休脸上闪过惊惶之色,他右臂仍被铃铛绳所缚,难以出招,当下左掌奋起,出“千里烟波”一招,接下令狐峥一掌。
只听得波的一声,两掌相撞,掌力激荡,虎不休单手不足以抗衡大鹏八裔掌,他身子不稳,向后退出两步。萤夫人手持铃铛绳,趁机发力,带着虎不休手臂向右甩出,再将绳索微微一松,叮铃铃一阵脆响,将其收回。
虎不休被铃铛绳的力劲牵引,身子不自觉向前一倾倒,堂堂掌门,好生狼狈,却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这才注意到,护在铁马旁边的萤夫人。
萤夫人解了铃铛声绳,带回手中,紫色铃铛衬得她手上肌肤莹白如玉,便像二十几岁姑娘的手;她踏前两步,面对虎、马两大掌门,丝毫不惧,道“你们打了这么久,竟也不问我一句,我是什么人。”
虎不休恨恨道:“你不过是令狐峥请来的帮凶。”马如虎上下打量眼前的紫衣妇人,问道:“阁下和人?”萤夫人答道:“这块铁马,是我亲手交给令狐掌门的,我是天门山羊襄掌门的遗孀萤夫人。虎、马两位掌门有所耳闻罢!”
虎不休哈哈大笑,道:“天门山掌门,终其一生,并未娶妻生子,江湖人尽皆知,怎在他死后,竟蹦出来一个人紫衣铃铛的遗孀?”
萤夫人不疾不徐,道:“阁下是邙山掌门玉掌翻天虎不休,倒也真是健忘啊。丙寅年三月二十五日,天柱山凤徽亭内,虎掌门夸我夫君身上的淡紫色衣袍做工精细,穿在身上,颇显庄重肃穆。我夫君微微一笑,道:‘这是内子缝制的。’虎掌门大惊,好奇追问,我夫君只说了一句:‘内子好穿紫衣,手上带着紫色铃铛,幽居深谷,不值一提。’不过隔了几年,虎掌门竟不记得我夫君这两句话么?”
虎不休脸色骤变,铁青一片,当日他所说的这两句话,羊襄竟一字不落地诉与萤夫人听。
萤夫人晃了晃手臂,铃铛叮铃叮铃作响,她目光落向马如虎,道:“庚午年六月初八,我夫君羊襄上庐山拜访马掌门,你二人庐山瀑布之下闲走,我夫君顺口夸了令郎马韩湘,说你二人父慈子孝,他日后可堪大任。马掌门甚是得意,说道:‘羊老弟若娶妻生子,麟儿一定不输我家韩湘。’我夫君道:‘羊襄命中无子,但已有贤妻,紫衣紫铃,深得我意。’马掌门大惊好奇,追问了两句,夫君便笑道:‘若是有缘,往后自会见到,只希望马大哥不要为难于我家萤夫人。’”
萤夫人似笑非笑,目光冰冷,如霜如剑,打向虎不休与马如虎。虎马二人被说得哑口无言,虎不休脸上半是窘迫半是恼怒;马如虎眼角微微一抽,嘴角一斜,挤出一抹尴尬笑意,说道:“羊老弟与弟妹真是伉俪情深啊。”
萤夫人道:“我遵亡夫之命,护送铁马块返回天门山,两位掌门要阻拦么?”牵扯到铁马问题,两位掌门岂肯轻易罢休,即便是羊襄来了,恐怕也不能轻易离去。
虎不休道:“你是羊掌门遗孀又如何,今日这铁马腿断不能让令狐峥带走。”萤夫人料到会是如此结果,冷哼一声,道:“那就凭本事说话。令狐小圣,你且退后,今日我也会一会两位掌门。”她手臂微微一晃,铃铛儿发出脆响,几道极微的亮光迎风一闪。
孔雀姑惊道:“不好,那位夫人的铃铛上藏有刀片。”庐山小八仙定睛一看,果然见到那两串铃铛上多出了细细的刀片,闪着寒光。
马韩湘当即大声提醒:“爹,当心,她铃铛上有小刀片。”马如虎已然发现,他目光转到儿子身上,颇是温柔,示意他不必担心。
令狐峥心道:“原来这两串铃铛暗藏玄机,但要打败虎、马两位掌门,绝非易事。”萤夫人道:“两位掌门,请出招罢!”
虎不休说道:“弟妹,得罪了。”他掌中早已蕴了内力,使一招“落日熔金”,左手平推,向萤夫人腰间打去,右掌上举,压顶而下。
萤夫人双掌轻柔灵动,如云似水,轻飘飘的迎将上去,不见掌影如何,只闻铃铛脆响;她左手下落,护向腰间,推开虎不休左掌;右手上翻,迎向虎不休右掌。
虎不休掌未至而掌力先到,萤夫人左手微微一颤,泛起一阵疼痛,她咬牙忍下,手掌向前送去,撞上虎不休手掌。叮铃一声脆响,煞是动听,虎不休只觉手心泛起一阵微疼,原是已被那铃铛上的刀片所伤,他心头一颤,暗叫不好,急忙收束右掌掌力,向下一偏,打向萤夫人脖颈。
萤夫人身子向后一跌,翻转两圈,退出丈外,只见她伸手摸向腰间,又是一阵叮铃叮铃的脆响,豁然间,一道紫光自她腰间打出,探向虎不休手掌。
原来萤夫人腰间还缠了一条铃铛绳,同行一路,腰间铃铛并未发出半点声响,众人丝毫不觉。令狐峥此刻见到,颇是惊诧,暗叹萤夫人轻功极好,行走坐卧也叫那身上铃铛毫无声息。
虎不休知道那铃铛绳上也有刀片,如若撞上了,势必被它划伤,当下催动丹田内力,灌入掌中,掌力呼啸,比之前更猛三分,打得那铃铛绳叮铃一声,向后折回。
萤夫人卷动铃铛绳,绕回腰间,双掌齐出,使一招“飞萤闯珠帘”,左手虚晃,右手直推,扑向虎不休,大有飞蛾扑火的架势。
虎不休出招“风卷狼烟”,掌力翻涌,打得萤夫人手上的铃铛不住发出脆响,叮铃叮铃,十分动听,但他手掌却不敢贸然触碰萤夫人手掌。
虎不休左掌向下一偏,身形晃动,绕到萤夫人身后,举掌拍向她肩头,却见紫衣翩飞,一道紫光窜了上来,缠向脖间。
虎不休大惊,足尖一点,飘身后退;萤夫人晃动铃铛绳,急追过去,先颤下盘,而后迎风一晃,疾风般卷向敌人门面。
众人一旁观战,惊叹连连,钟蜴离道:“这条铃铛绳好生厉害啊!蚣和,你的朱丝追曲绳,比之如何啊?”蓝蚣和道:“我年轻艺浅,哪敢与这位夫人相比!”
话音一落,只见一个人影冲了过去,左掌先出,右掌随后,两股掌力一前一后,呼啸如风,扑向那铃铛绳。一阵叮铃疾响,铃铛绳被打得向左偏去,一股冲劲儿带着萤夫人身子向前倾倒,她急忙打出左掌,落在地上一拍,身子借力翻转,勉强站稳。
马如虎与胡不休一左一后,两人掌中蓄力凝劲,随时出招。萤夫人道:“两位掌门一起上,我有何惧?”马如虎道:“羊老弟临终糊涂,竟将天门山掌门之位传与令狐峥,此事我庐山与邙山两派不好插手,但这铁马块,万万不能落入令狐峥手中,否则与落入倚天魔教、落到鹿南风手中无异,请弟妹见谅。”
萤夫人常年居住在紫藤谷,远离江湖,心思单纯,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听到“临终糊涂”四字,怒火顿时烧到脸上,骂道:“哼,不许说我夫君的不是,看招。”手中红铃铛绳迎风一晃,先打向马如虎。
马如虎先出一招“荡寇金戈”,左掌向下,内力自掌而出,拦下铃铛绳,跟着向上一翻;右掌顺势打出,将那铃铛绳打向虎不休。
原来二人一左一右,相互配合,待那绳索晃到眼前,虎不休举掌推出,便要从中间拍下。“不好,”萤夫人心下一惊,“这一掌当中打落,我的铃铛绳就要断成两截了。”她手臂一提,带着铃铛绳往回收去。
背后又有掌风袭来,自是马如虎的五行神掌打到了。萤夫人身子一侧,便回了一招“三更玉漏”,她掌中内力浅薄,靠的是手上铃铛上的小刀片,当下被掌力所震,后退三步。
“师弟,接剑。”龟有道忽然出声,将手中长剑抛向了虎不休。虎不休大喜,跃身探手,接过长剑,人未落地,招式先出,一招“提携玉龙”,长剑直指,剑锋凌厉,当空斩下。
“叮铃”一声,萤夫人手中的铃铛绳便被削去大半,她大吃一惊,背后又有掌风袭来,不及细想,回身便接了马如虎一招“金鳞向日”,为掌力所震,身子连连向后跌去。
马如虎双掌被铃铛上的刀片所伤,划出数道细痕,他浑不在意,双足使力,飞身欺上前,又出一招“金鳞向日”,左掌在上,袭敌门面,右掌在下,向萤夫人丹田打去。
萤夫人铛绳已断,如今又立脚不稳,如何能抵挡这五行神掌。“萤夫人当心!”令狐峥一声大喊,纵身跃起,冲了出去,挡在萤夫人面前,两掌回转,出一招“击水三千”,掌力如潮翻涌,迎上马如虎的双掌,掌力相括,双双后退两步。
令狐峥护在萤夫人身前,心道:“总算有惊无险。”却听得传来背后“啪”的一声响,跟着一口热血便喷洒到肩头,一袭紫衣翩然倒下,跌在地上。
原来虎不休趁着令狐峥阻拦马如虎之际,收了长剑,打出玉生烟落掌,一招“长烟落日”落在萤夫人肩头,将其打伤。
令狐峥怒骂道:“背后偷袭,好不要脸!”他左掌自后而出,推至胸前,,却被萤夫人拦下,只听她道:“令狐小圣,你且退后,这一战让我来打。”
令狐峥担忧道:“萤夫人,你受伤了。”萤夫人抹去嘴角残血,清冷的目光中透着轻蔑,扫向虎不休,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马如虎不曾料到虎不休会背后偷袭,打伤萤夫人,他轻叹一口气,知道萤夫人以一敌二并无胜算,何况她已受伤,便劝说道:“弟妹何必逞强?”
萤夫人朗声道:“我偏要逞强。这铁马块是我夫君拼了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谁也别想动;他给了令狐小圣,则谁也不许抢。”这一番话语,掷地有声,颇是霸气。
虎不休冷笑一声,道:“只怕你有心无力。”斩断铃铛绳后,他便将长剑退还与龟有道,但双掌已蕴好了招式,随时待发。
萤夫人后退一步,忽然举起双手,两串紫色的铃铛在日光照耀下,闪着点点亮光。众人微微一惊,不明她是何用意。但见萤夫人双掌交缠,作蝴蝶翩飞之状,十指攒动,那铃铛便发出一阵阵脆响,似泉水滴落,叮叮咚咚。
庐山小八仙私下议论道:“这位萤夫人要干什么?”只听得那铃铛声愈发嘹亮,叮铃铃化作了珍珠落玉盘的响声,继而急促起来。令狐峥脑中灵光闪过,忽然想起紫藤斋的夜晚,流萤飞绕的情景,他抬头一看。
半空中忽然多出许多小小的亮点,泛着淡淡的绿光,越来越多,聚拢而来。蓝蚣和伸手指向空中,惊道:“那是什么?”众人仰头望去,只见大片大片绿光迎风罩下,落在众人脸上、脖子上、手上,跟着肌肤处泛起一阵凉微之感。
孔雀姑挥手打散绿光,交道:“师父,这是流萤。”漫天流萤,一团团、一簇簇,追扰着众人;龟有道骂道:“这婆娘竟能操控流萤,快躲!”他带着三个徒弟一溜烟奔向远处,跳入草丛中。
虎、马心中暗暗惊惶,面上强做镇定;虎不休道:“雕虫小技。”他双掌齐出,连打两招“长烟落日”,掌风所过之处,流萤扑散。马如虎跟着使出五行神掌,以掌力击散流萤。钟蜴离挥动火焰芭蕉扇,劲风源源不断,扇向空中的流萤。铁鸵李喊道:“蜴师弟,好扇子啊!”
萤夫人双臂舒展,铃铛声俶尔变得和缓轻柔,淅淅沥沥如雨落青石,她手臂一指,流萤尽数缠向虎、马两位掌门。虎不休与马如虎连打四五招,手上力劲竟越来越小,掌力若如春风轻拂。
萤夫人收回双手,背在腰后,漫天流萤有一半飞到她身边,左右簇拥,映得她一身紫衣,若蒙光辉,仿佛流萤仙子,叫人惊叹。马如虎手掌酸麻无力,叫道:“不好,这流萤有毒。”
萤夫人笑道:“这绿萤是我驯养出来的,毒性不强,但若被咬中,四肢麻痹,酸软无力。”她吩咐令狐峥,牵了黑马,笑问道:“两位掌门,我要走了,你们拦是不拦啊?”
虎马两位掌门咬牙切齿,但双手无力,已拂不去身上流萤,何况对敌?萤夫人右手微动,铃铛轻响,漫天流萤俱是聚拢向一边,犹似一团绿光,跟在她身后。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直至走出许久,离得远远的,萤夫人才晃动铃铛,驱散流萤。望着远去的流萤,令狐峥道:“夫人真是女中豪杰。”
萤夫人道:“若月归还在,我只是紫藤斋里不问江湖事的萤夫人。快走罢,早日到天门山,我想月归了。”说话时,两行清泪随风而下,划过脸颊,萤夫人快步走在前头,不叫令狐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