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在茫茫大雾中穿行不知过去多久,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速度,牵引着船头的黑影不见了,迷雾也随之散去,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三人极目远眺,惊愕的发现船并不是行驶在江面上,而是在一片蔚蓝的汪洋大海中漂泊!
“天呐,这怎么可能?!”柒丫头失声惊呼道,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向远方的一座巨大的岛屿问:“那才是真正的水潮吗?”
“哼,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茶姐说。
二人表示同意,进而将乌篷船划向了那座岛屿。
“柒姐姐,你别担心,既然跟着我们来了,那我们自然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你,就当是一场梦幻的旅行,好吗?”蕞轻声安慰柒丫头道。
柒丫头也点头,“嗯,我相信你们。”
在船接近岛屿的时候,礁石旁边出现了许多岛民,他们的衣着和妆容与外面大不相同,看上去十分富有,乌篷船已经靠近岸边,可这群人竟视而不见,仍像雕塑一样眺望远端,彼此互不交谈,也不做其他动作。
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非常奇怪,蕞思索片刻,对茶姐说道:“那我去探个路,你留在这里保护柒姐姐,回来的时候我就把情况告诉你们。”
她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也行,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蕞登上了久违的陆地,缓缓靠近了那群古怪的岛民,只见他们的嘴巴一开一合,每个人都重复着同一句话,但声音很小很小,根本无法听清在说些什么。蕞随便拍了拍其中一人,没有回应,他挠了挠头,从地上捡跟树枝塞进了那人的鼻孔里,那人顿时打了个喷嚏,却依旧没理蕞,居然又重新站稳,像疯魔了一般继续重复刚才的话。
“啊...?”
柒丫头和茶姐远远望见了这一幕,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蕞只好从岛民的身旁走过,继续往岛内深入,像散步似地“欣赏”着这里的景色。
路上也挤满了那些怪异的人,他们不言又不语,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对蕞的到来也同样漠视,偌大的街道上,除了他的脚步声以外什么也听不见,仿佛时间被定格住了。
高高的楼房上面布满了枯黄的爬山虎和毛茸茸的青苔,屋顶有些是平平的,有些是椭圆的,还有些是尖尖的,各有不同,窗户是用玻璃做的,已经碎裂掉了,路面上有许多高高的杆子,上面还挂着已经熄灭的灯,地面上躺放着不少五颜六色的瓦罐,路两旁的店铺门大开,唯一在里头活动的是蟑螂和老鼠,蕞感觉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了好几十年。
再往里走,他见到了一座铁皮工厂,高高的烟囱穿入云层,一眼望不到边,他不认识这些生锈的铁疙瘩,在里头随便捣鼓了两下,无数齿轮就开始“咔咔”转动起来,冒出浓浓的黑烟,他觉得有趣,刚想靠近查看,机器就发出“呲”的一声,各种零件散落在地上,当场报废了。
“唉...?”蕞不明所以,顺手捡了根粗粗的弹簧轻轻往下一压,“嘣”的一下就弹起老高老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他嘟囔着,从工厂里走出来,意识到这里应该要比眠水那边先进的多。
又走了一段路,蕞已经见到不少闻所未闻的东西了,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巨大而又华丽的城堡,这是整座岛屿上最精美的建筑,就是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但仔细一想,若狄亚特在这座岛屿上,很大可能就会藏在那里。
可他刚要过去,面前就忽然出现了一根奇怪的红线,把他给拦了下来。
“你来了,蕞。”一个沉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像是在水中说话,是红色诡影。
蕞朝四处观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人在哪?”蕞大声问。
“不重要,你来早了,宴会在后天。”
“我知道的,我是来找狄亚特的。”蕞淡淡地说。
“狄亚特...?”诡影低语着,“你找他做什么?”
“红衣让我把他杀了,你觉得怎么样?”蕞试探性地问。
“和我没有关系,它并没有和我提起。”诡影说。
“好吧,那这座岛上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是受到诅咒了吗?”
“差不多,但你不是他们的命定之人,因此解救不了他们。”
“什么意思?”蕞找了把石椅,坐下来问,“这个名分很重要嘛?”
拦路的红线抖动着,蕞仔细看去,竟觉得有些熟悉,心中暗道:嘶,这不是鸟头龙鱼身上的线吗?
“这是红衣的赌约。”诡影回答道,“当命定之人来到这里,岛上的人便可恢复自由之身。”
“这得从何说起?”
“不关你的事。”诡影冷冷地回答道。
“我随便打听一下,就算不是命定之人,帮帮忙也是顺手的事。”蕞笑着摆摆手说。
“……”
红线慢慢延伸至蕞的脚边,然后朝石子路面轻轻一划,勾勒出了一幅奇怪的画面:一位冷峻的白发青年满眼怒火,手中持着一把银色长剑,剑指向苍穹上的璀璨星辰,脚边是无数具鸟头龙鱼凄惨的尸首,身后是他的王座,王座矗立在一片废墟之上,血色的披风正在寒风中摇曳。
“这是?”
“狄亚特。”
“给我看这个做什么?难道岛上的人变成这样跟他有关?”
“对,他们也快变成那种东西了。”
“是鸟头龙鱼?”
“很贴切的称呼,没错。”
“我听红衣说所有水潮人都已经变成鸟头龙鱼了。”蕞眨了眨眼,“也就是说,这座岛并不是水潮喽?”
“是啊,水潮在岛的底部,比这里要大的多,这里住着的人和我们的水潮子民没有半点关系。狄亚特想把这上面的人也变成那种怪物,红衣阻止了他,两者的意见僵持不下,索性就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变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们在那之后立了个赌约,若十年之内有人不请自来,那便称他为命定之人,届时岛上所有的人都能获救,若十年之内依然无人来此,那他们就会被变成...鸟头龙鱼。”
“我不算人吗?”
“你是因为神之器皿而来的,自然不算。”
“哦,好吧,他们时间还剩多久?”
“两三天,你要多管闲事吗?”
“这算是你们的家事吗?”
“不,是国事。”
“那这座岛上的人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吗?”蕞看着那根红线问。
“不算是,但酿成今天这样的结果,确实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跟我讲讲吧?”
“我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反正那时的这里还只是一座无名的岛屿,他们本过着美好安逸的生活。
那些话是怎么说的...?清晨的海风会轻柔地抚慰每个受伤的灵魂,黄昏的海螺会清楚地记得每个孩子的欢声笑语。每当夜幕来临,银白色的沙粒会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美丽的人鱼少女会用最温柔的歌声呼唤远航的少年回归故乡......
哦,对他们而言那真是个挺不错的时代,岛上出了不少聪明人,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文明自由发展,然后建立起了强盛的国家,那里没有谁是谁的王,你看到的城堡,每个人都能随意进出,比起权贵,他们更热爱发明和创造。”
“那是什么让他们沦落到这种境地?”蕞问。
“求索。这片海给予了他们无尽的想象,却又以同样的方式惩戒了他们,潮水的吞吐,将我们逝去的水潮文明重现于世间,仅仅是一块挂在我们王宫上的牌匾,就让他们对于我们的文明产生了无尽的向往。
他们对未知太过敏感了,这不是好事,在得知这里还有其他文明后,就会想尽办法来寻找我们。
这些人自发组成了探险队,大约好几百号人吧,他们用先进的技术制造了一艘大船,顺着牌匾漂来的方向扬帆起航......
呵,想要离开岛屿寻找新的世界,必定要有前人不敢有的勇气,这群人做到了,如果一切顺利,或许真能令他们骄傲一生。
但,现实的汪洋击垮了他们天真的内心。
这群人出海之后就仿佛受到了诅咒,他们在大雾中迷失了航向,艰苦的在海上漂泊了三年之久,那些引以为傲的技术在当时很难发挥作用,所有人都绝望了,因为连最初的岛屿也回不去了。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苦苦寻找的文明一直被淹没在海底,就在岛屿的最下面,而那艘大船也一直在雾中到处打转,从来就没有出过岛下水潮的范围。
直到某一天,他们误打误撞的发现了一尊悬浮在海面上的人鱼雕塑。啊,该怎么形容它呢...?它高约两三百米,嘴唇微微翘起,眼中满含泪光,就像是在对谁微笑着别离。
那的确是我们水潮文明的标志,而且是最重要的标志。本来那群人只需要把“高贵的”头颅低下,跳入海中搜寻一番就能得到答案了,可他们偏偏触碰到了狄亚特的底线,他们惊叹于这座的雕塑的美,却又惋惜不能将它一并带走,于是就用锤子和铆钉破坏了这尊雕塑,把敲下来的石头全部装进了口袋里,有的当做纪念,有的拿去研究。
该死的,那尊雕塑是狄亚特的爱人,是水潮之主的王妃啊......
后面的事情,我刚才说的差不多了。原本待在海底的狄亚特和红衣得知此事后便找上门来,将这座岛屿占领了,暴怒的狄亚特想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变成鸟头龙鱼,结果却被红衣制止,两者立下赌约,才有了岛屿今天这幅怪异的景象。”
“原来是因为这样。”蕞点了点头,又想到一件事问:“狄亚特和红衣的关系是怎么样的?为什么红衣要叫我杀他?”
“很简单,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水潮也不能同时拥有两个主人。可他们偏偏又是相互制衡的,由于【魍魉】的存在,他们随时都能知道彼此的想法,所以很难杀掉对方。我猜测,这是红衣叫你来帮它的原因。”
“嗯...我暂时看不出谁对谁错,这件事还得继续观察。”蕞说。
“这是你的事,但不妨告诉我它会给你什么吧?”诡影问。
“让死去的人重生。”
“......”
蕞听到了一丝笑声,他没当回事,反而问诡影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在水潮的地位也不低吧?”
“我是...最初的【魍魉】。”诡影淡定地说。
“最初的...?啊,你们这里的事可真复杂。”
“你也没必要全部知道,对否?世界上正在发生许多事,你没必要全都了解。”
“也对。”蕞点了点头,刚要回去,就忽然停住问:“狄亚特在那座城堡里吗?”
“不在。”
“那在哪里?”
“我不清楚。”
蕞又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回头道:“如果你能找到他,就告诉他一声,岛上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我会在这里守着,若他非要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变成那种怪物,我定会让他死的很惨。”
“哦?”诡影感到意外,“告诉我一个你能战胜他的理由。”
“我把水嗣杀了。”蕞说。
“是吗...?它存了几百年的水,还是被你杀死了......”诡影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顿了顿说:“如果我见到他,我会重复你说的。”
“多谢了。”蕞说完就往回路走去。
回到岸口,蕞踮脚跳上了船,茶姐和柒丫头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一回来,就赶忙问这问那,蕞也如实向两人讲述了登岛后的整个经过,并把诡影所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她们,两人虽然震惊,但看蕞依旧淡定,便也没有之前那么多虑了。
茶姐看了一眼那座岛屿,给蕞递了一壶水说:“也没事,有什么问题,到后天宴会的时候直接问就是了。”
“呵,我到没什么问题,只要守着这些人不被变成鸟头龙鱼就行,反正狄亚特迟早会出现的。”
“蕞儿,我们...要上岛吗?”柒丫头有些后怕地问。
“不用啊,咱们这两天睡在船舱里嘛!”
柒丫头点头笑道:“哦,那还好,我觉得这座岛屿怪可怕的。”
蕞也朝她一笑,喝了一口水静静地望向海面,茶姐在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然后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贴着他的脸问:“你又要做拯救这里的英雄啦?”
“英雄?哈,我才不是,我又不是什么命定之人。我只是想在杀掉狄亚特的时候顺便帮这里一把而已,如果没有人能帮他们,那就让我来吧。”
“哇,蕞儿你好棒!”柒丫头拍掌笑道。
蕞朝身后一倒,索性躺在了茶姐的怀里,哼哼着说:“柒姐姐你也很棒的,茶姐,呃...算了,茶姐不棒。”
“靠!”茶姐骂了一声,没好气地揪着他的脸问:“你一天不犯贱会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