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文彦很是诧异,当初父亲可是极力撺掇自己与蒋敬走得近些。
“他父亲蒋濂被督察院参了,说他依势凌弱,强买他人宅地,纵仆作恶,打死了人。此事因关系侯门,大理寺已立案,将他们父子拘在家中,就等皇上出关裁断,轻也逃不过削爵。”沈侍郎道:“你此时与他往来已无好处,甚至还会惹祸上身。”
文彦一怔,想起蒋敬虽粗鄙随意,但为人也和气仗义,默了一默,问道:“爹,难道与人相交都只问是否于己有利吗?就不能因品行而合,诚心相待吗?”
沈侍郎微微冷笑道:“天下之人都是因利而合,利尽而散,哪有什么品性合不合。你以诚待人,却防不住他人的两面三刀,最终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交友本应出于真心,若总是提防戒备,算计得失,便觉得毫无意思了。”
“那照你的意思,还要去雪中送炭?”沈侍郎哼道:“朋友本就是锦上添花之用。不然,若你没有兵马司的衔,为父不是侍郎尚书,你当自己还有朋友?”
文彦无言以对,想想与蒋敬毕竟交情不深,便也不挣扎了:“孩儿明白了。”
沈侍郎觑了一眼他,满身的酒气未尽,便生不悦:“虽是应酬,也该有分寸,少去那等烟花柳地。瞧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像什么样子!”
顿了一顿,又叹道:“你娘去的早,为父又忙于公务,没能顾得上你。你而今年纪也不小了,该要成家了。家里有人照应着,你在外也能收些心思。此事我已想过,吏部吴尚书的嫡孙女,都察院右副督御史赵御史的二姑娘,翰林院新晋掌院钱学士的亲妹,都正当妙龄,又品貌端庄,门户也对得上。只是皇上年后给太子择妃,京中的名门闺秀都要留备选秀。且等选秀完后,为父会为你寻一门良配。”
“孩儿还不想成亲。”文彦抿了抿唇,道:“眼下兵马司事情太多,不宜分心。”
“胡说,你这差事是我谋的,我能不知道有多少事?”沈侍郎愠怒道:“你不想成家?难道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厮混上瘾了?”
文彦垂眸不语,半晌后才道:“孩儿不想男女私情,只想先建功,立一番事业。”
“小小兵马司,能立什么功?”
“我想调入京营。”
沈侍郎一愣,似是第一次见儿子不按他的安排,主动谋划自身前程。
他静了片刻,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为父知道你的心思:你生来要强,不肯落人后,却偏偏被没有根基背景的杨仲陵样样领先了一步。”
文彦默不作声,手却在袖下蓦地攥紧。
“你想调入京营,凭本事去博功名,挣前程。”沈侍郎微微冷笑,“只怕你再怎么用功,也比不上杨仲陵了。”
“仲陵?”文彦怔了怔,问道:“他怎么了?”
“昨日传到京中的捷报,说他自入蜀之后,在深山老林中与敌人游击两月,杀敌两万余,降服六千人,而自己这边伤亡不到两千人。目前他已经与王寿的大军对接上了,还在搜捕其他余党。”
见儿子全然不知的神态,沈侍郎又怒道:“你这些日子到底做什么去了,怎么连这事也不知道?”
这段时日来,文彦与小红杏天天腻在一处,哪有心思关注前线的军报。面对父亲的诘问,他只是一脸茫然,根本无从作答。
——才听这消息,他是欣喜的,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失落与无措,继而是持久的怅惘感。
“他首战告捷,又是这么大的功劳,朝廷给多少赏赐,封多大的官也不为过。从此太子和太师越发看重他,你拿什么和他比?将来东宫那里能否有你的容身之处都不好说!”
文彦怔在原地,一声不吭——他本就在担心往后言兮眼中更没有自己,此时被父亲言语一激,心中又妒又恨。
沈侍郎打量着他的神色,也适可收住,以免儿子彻底没了士气:“不过上阵杀敌,九死一生,他能平安凯旋,也是运气好。你就不必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文彦听父亲语气似另有其意:“爹的意思是……”
“他们前线杀敌有功,我们处理善后也有功,至于功大功小,还不是人说了算。”
“这……军功如何能作假?”
“又不是没有先例。”沈侍郎抚须道:“当年夜尤部围困潼城三月,却久攻不下,后来粮草无以为继,又士气低落,将士无恋战之心,等张太师领兵到时,便不战而逃了。”
“张太师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功劳都被他冒领了去,守城将领却无半点嘉奖。”他冷笑一声,“可见会打仗终究比不过会做文章。”
太师领兵救援潼城的事文彦当然知道,他至今都在憾恨当初为何自己不争取随军出征,也许他就能先仲陵一步遇上言兮了。
沈侍郎见文彦凝眉不语,当他在沉思,便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一切为父自有安排,不会教你落于人后的。”
文彦默了须臾,点了点头。
这是,府里的翟管家走过来,禀道:“老爷,您要的东西都采办好了。这是单子,请老爷过目。”从袖中摸出一张礼单奉上。
沈侍郎接过单子,瞧了一会,问:“明远侯要的东西也都备齐了?”
“已经备好了,足足有三车呢,就等老爷吩咐,看是不是先放在库房,等小年的时候再给送过去。”
沈侍郎合上礼单:“不必等,现在就给送过去。”
翟管家道:“可眼下不是送礼的时候呀!”
“这些给秦王府置办的,都是急用之物,不必等着过节。”沈侍郎负手道:“我们头先送过去,秦王殿下心里便能明白些,不然等王府落成,和其他人一窝蜂地去祝贺,就未必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顿了一会,又吩咐道:“此事不宜张扬,可也不能不让秦王殿下知道我们的用心,见到明远侯,知道怎么说吗?”
不等翟管家点头,又道:“罢了罢了,还还是我亲自去送吧。”
文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