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班禅与达赖
书名:抗战之西北尘梦 作者:苏对月 本章字数:5359字 发布时间:2023-08-02

话说小长康被认定为转世灵童,乌兰公主十分高兴,督军府也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和宴会。为了让仪式更隆重一点,乌兰公主派专人从北京请来了一位客人,正是这位客人,引发了一场风波。

这位客人是谁?

他是一位“神”!或者说与神差不多的人。

他就是第9世班禅却吉尼玛大师!

哦,原来是班禅大师……。可班禅大师不应该在西藏么?为什么从北京请来?

这是因为,第9世班禅此时恰好在北京。乌兰公主笃信喇嘛教,便派人设法将班禅大师请了来。

结果班禅大师一见小长康就十分喜爱,不但亲自主持了一些仪轨,甚至当场表示愿意当第9世哲布尊丹巴转世灵童的老师!

班禅大师身份尊贵,是黄教在西藏的两位最大的教首之一,乌兰公主自然喜不自胜!

李志行没想到班禅大师忽然要当长康的老师,他有些拿不准,就问达林昆布这种情况行不行?

达林昆布就说:哲布尊丹巴本就需要不止一名老师。现在小活佛年纪太幼,还接受不了教育,其他的老师等小活佛稍长才能选定,但班禅大师既然现在愿意当,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现在拜师也可以。

于是,李志行便命举行了隆重的拜师典礼。典礼完成后,班禅大师又在西安盘桓几日,与李志行相谈甚欢,李志行送了班禅大师很多礼物,然后大师就回北京去了。

不料班禅大师前脚走,贡桑布尔诺就后脚匆匆从热河赶来,一见面就说“哎呀!志行,拜班禅大师做老师这件事只怕有点不妥!”

拜师典礼当天,贡桑布尔诺因旗中有要事去了热河,一来却说出这种话来!李志行非常惊讶,就急忙问“为什么?”

贡桑布尔诺顿足说道“志行你有所不知!这件事只怕对你以后与西藏方面交往十分不利……”

然后,贡桑布尔诺便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你道第9世班禅却吉尼玛大师为什么会出现在北京?按贡桑布尔诺的描述,班禅大师简直是从西藏“逃”出来的!

话说1924年4月10日,《申报》忽然登出“班禅喇嘛失踪,至今未查明”的消息,当时中央政府不明情况,但也令川藏交界的地方政府注意寻找。27日,甘肃省地方忽然报告,“班禅喇嘛已抵安西”,中央才知道班禅来了内地。

班禅喇嘛突然离开西藏,中央尚不明就里,30日,英国路透社却忽然电称“班禅此次离藏,必因与达赖龃龉所致”,并说:班禅此次是意欲与外蒙哲布尊丹巴联络,以形成联盟取代达赖在西藏的权力。

当时外蒙第8世哲布尊丹巴尚在,但并无任何此方面的动向。李志行的情报系统觉得子虚乌有,就并未向上报告此事。

其实,班禅大师到安西前就与当时的宁海镇守使马麒联系过,马麒报告了当时的甘肃督军陆洪涛,陆随即报告中央。当时班禅大师的计划,的确是想先去外蒙见哲布尊丹巴。但大总统曹锟让他先去北京,班禅便准备先前往北京。

班禅晋京是一件大事,且自民国就不曾有过,所以中央特令蒙藏院抓紧制定章程,并准备接待和安置事宜。这些事情十分繁琐,所以班禅在兰州一直住到10月份,才启程前往北京。

班禅途径陕西,当时直奉正在大战,李志行无暇顾及。但乌兰公主却为班禅大师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班禅大师对接待很满意,然后前往北京。

不过等班禅大师到达北京时,中央已经变了天,大总统曹锟已被软禁,中央早已乱成一团。班禅只好暂时住了下来,伺机再往外蒙见第8世哲布尊丹巴。

岂不料随后第8世哲布尊丹巴也圆寂了!班禅无奈,只好继续住在北京,因为西藏是回不去的。班禅此次离藏,事实上正是如英国路透社报到的那样:他与第13世达赖土登嘉措闹翻了!

看到这里,也许很多读者搞不清达赖与班禅的关系,所以做一些解释。

当时西藏属于政教合一,这一点估计大家都知道。既然是政教合一,那么统治宗教是什么?这个就是黄教(格鲁派)了。哦,原来是黄教。那么,西藏的黄教的最大首领又是谁呢?这个问题,估计不少朋友说不清楚,或者说认识上可能有一定偏差。

其实,西藏黄教有两个大首领,一个是达赖,一个是班禅。

追踪溯源,黄教是在约在15世纪初由宗喀巴在西藏创立的。

当时是明成祖永乐年间,蒙古人早已在中原地区失败,西藏当时的统治者也是蒙古人,大部队都败了,他们也不再坚持,便宣布归顺了明朝。

但由于西藏山高路远,明朝采用了扶持西藏当地蒙古人政权的方法,由原来的蒙古人继续当政。这个地方政权在历史上称为“帕竹政权”,其统治者信奉的并不是黄教,而是藏传佛教的“帕竹噶举派(白教)”。

最初的黄教,是以拉萨的甘丹寺为根据地开始传播和发展的,甘丹寺也是由宗喀巴建立的第一座黄教寺庙,所以甘丹寺的寺主就是黄教的教主。

后来,宗喀巴的弟子又分别建立了哲蚌寺、色拉寺和扎什伦布寺,各自据这几个寺庙发展,结果各有千秋。其中哲蚌寺因香火旺盛的缘故,便长时间占据了黄教的实际领导权。

为了得到名正言顺的领导地位,约在公元1546年(明朝嘉靖年间),哲蚌寺的长老们将索南嘉措(当时4岁,为转世灵童)迎入寺内,并协调大家尊其为黄教共主。

这样,之后的哲蚌寺寺主便成了黄教的教主。而哲蚌寺寺主后来又得到了“达赖”的称号。

1580年(明万历8年),索南嘉措受蒙古土默特部(呼和浩特一带)的阿拉坦汗邀请去讲法。阿拉坦汗称索南嘉措为“圣识一切瓦齐尔达赖喇嘛”,这就是“达赖喇嘛”一名的由来。

应该说当时阿拉坦汗推崇索南嘉措,是一种政治与宗教选择结合的行为。因为索南嘉措之后的下一任达赖,变成了俺答汗的曾孙。你想要信众,我其实想要你的位置,大家互有借重,最终以致融合。

索南嘉措后来被称为第3世达赖喇嘛,因为后人又给他前面追认了两世。

如果说之前“达赖”的称号只由是蒙古当权者“封”的,之后达赖因为其巨大的影响,又获得了中央的认定。

公元1652年(清顺治9年),五世达赖应邀请来到当时清廷的首都北京,并被正式册封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这个事件标志着“达赖喇嘛活佛系统”获得中央认可。

但是,达赖活佛系统并不是西藏黄教中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系统,因为与其并行的还有班禅活佛系统。与达赖称号相比,班禅称号出现的稍晚一些。

班禅的称号则始于1645年(清顺治二年)。当时,掌握西藏实权的蒙古的固始汗,封称宗喀巴的四传弟子罗桑确吉坚赞为“班禅博克多”,令主持扎什伦布寺(在西藏日喀则),并划分后藏部分地区归他管辖。

罗桑确吉坚赞后来被称为4世班禅(前3世为后人追认)。

而后,五世班禅罗桑益喜于公元1713年受康熙帝封为“班禅额尔德尼”,赐给金册金印,自此“班禅活佛系统”也得到了中央政府认可。

可见,班禅称号获得中央认可的时间稍晚于达赖。但是,“达赖喇嘛活佛系统”和“班禅活佛系统”自一从中央获得封号起,就是两个彼此平等的系统,并没有谁管谁的说法。

既然从“法理”上来讲两者不分高下,两者都是宗喀巴的传人,都独立接受中央的册封,而且历任达赖和班禅互为师傅,都为对方的转世灵童灌顶。但从实际力量上来讲,究竟谁低谁高呢?

现在人们的概念一般是,“达赖管前藏,班禅管后藏”,因为达赖住在拉萨哲蚌寺,班禅在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彼此实力不相上下。

但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实际上班禅与达赖管理的地域分界并不十分明显,往往是相交织的。历史上,基本是达赖的实力高于班禅。

根据五世达赖的传记,西藏当时根据坐垫厚度来标识活佛等级,达赖喇嘛自己是五层坐垫,其次是萨迦派(花教)两位法王的四层坐垫,再往下是噶举派(白教)、宁玛派(红教)几位法王的三层半坐垫,而五世班禅则与黄教荣誉教主甘丹赤巴(甘丹寺寺主)一样,只能用三层坐垫。

很显然,班禅虽是黄教首领性人物,但与达赖已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根据十七世纪末统计,黄教僧侣当时一共35000人左右,其中约26000人属于达赖系统,9000人属于班禅系统,双方的实力不到三比一,但后续则不断扩大。

公元1733年(雍正11年),清朝管理蒙藏事务的理藩院提交了一份有关西藏黄教的评估报告:截止当时,达赖系统有3150座寺庙,班禅系统为327座;达赖有约30万名僧侣,班禅为13000名;达赖有12万户农奴,班禅则不到7000户。

其实,班禅系统之所以能与达赖系统并驾齐驱,与政治有着很大关系。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宗教的力量除了来自信仰之外,往往也来自政治。

 

事实上,自康熙帝开始,中央就有意提升班禅的地位,意图建立一个与达赖平起平坐的制衡系统。

如此,则班禅和达赖在事实上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

例如在1717年7月(康熙56年),准噶尔部大汗噶尔丹的侄子大策凌敦多布率领大军入侵西藏,杀死拉藏汗,并将三大寺抢劫一空。然而,入侵西藏期间,准噶尔军不仅对札什伦布寺的财物予以保护,而且还将后藏仁钦则宗本和江孜章子宗本的庄园、百姓赠送给五世班禅。

至于这一代的9世班禅与第13世达赖的矛盾激化,说起来有点复杂,这里面与第13世达赖本人的所作所为有关系,更关键的是牵涉到了英国人。

话说这位第13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曾有两次逃离西藏的经历。

第一次是在1903年(光绪29年),英国威逼西藏,第13世达赖喇嘛想打,清廷不许打,但达赖英勇出击,期间爆发了有名的“江孜保卫战”,但最终不幸失败,被英军攻入拉萨,达赖逃往外蒙,在库伦住了好几年。后来达赖与哲布尊丹巴矛盾渐起,不得已又辗转北京、青海等地,1909年才返回拉萨。

对于此次失败,没有骨气的清廷迁怒于达赖,于1904年8月26日下令暂行革去13世达赖喇嘛名号,并著班禅额尔德尼暂时代摄政。这种局面直到达赖后来回到西藏才改变。

第二次是在1910年。

话说达赖流亡期间,四川总督赵尔巽在川边凉山地区搞“改土归流”,结果颇见成效。于是驻藏帮办大臣张荫棠也在西藏搞起了改革,清政府决定派川军入藏相助,遭到藏军阻止,达赖也曾上书阻止川军入藏,清廷不允。之后达赖又试图联络外国势力阻止川军入藏,但没有成功。最终川军击败藏军,陆续到达拉萨。达赖心中惊惧,这次逃往了英国的殖民地印度。

1910年2月25日,清廷再次革去13世达赖喇嘛名号,并下令寻访灵童替代之。但外国势力趁机拉拢达赖,在西藏大做文章,清廷被迫停止了灵童的寻找。

到1911年,中国内地爆发了轰轰烈烈的辛亥革命,遥远的西藏也受到了波及,驻藏川军人心混乱,地方骚动不断。13世达赖喇嘛在英国人的支持下,趁机派人入藏组织大军驱赶川军,川军粮饷俱缺,社会基础又不好,兵无斗志,最终失败。

1913年1月22日,13世达赖喇嘛“王者归来”,强势回归拉萨。

一回到拉萨,达赖就宣布不接受一切汉人送来的公文和政令,对之前一些“亲汉”的藏族人开始清算,并下令进攻川边各县。一时间川边震动。

直到1919年,达赖在中央的多次规劝下,才表示愿意服从中央政府。

从以上的经历来看,13世达赖命运坎坷,先后离开西藏数年。在此期间,班禅的威望水涨船高是自然的事情。

但为避免与达赖产生矛盾,班禅大师采取了一些避让的方法。例如,对于达赖第一次外逃后清政府“著班禅额尔德尼暂时代摄政”的命令,班禅大师其实并没有接受。

按说班禅一片赤诚,达赖回归后不应该以怨报德。

但这一切似乎只是表面上的。有传言说,在1905年时,也就是13世达赖喇嘛被迫流亡的时候,班禅曾应邀前往印度,与英国王储秘密接触,以谋求取代达赖的地位。

关于这件事情,说不清是英国人的分裂阴谋还是班禅自己的密谋,但却在达赖与班禅之间造成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饱经沉浮的达赖二次回归后,卧薪尝胆、奋发图强。经过数年经营,终于将西藏搞得铁桶一般!然后,就发生了班禅突然“出走”事件。

1923年,达赖忽然命令扎什伦布寺的几个负责官员(班禅的重要手下)前往拉萨。等这几个官员到拉萨后,未经审问,立即被投入监狱。

班禅得知这一消息后,感到是大祸临头的先兆,如不逃走,势将危及自己的生命安全。1923年11月15日夜,九世班禅带领侍从向北出走,随后进入青海,开始了他的漂泊生涯。

李志行听完贡桑诺布尔所述,半晌后说道“就算达赖与班禅两人交恶,但内地礼遇班禅大师的人多了去了,想来达赖不至于迁怒于我吧?”

但贡桑诺布尔却说“志行,你与他人不同!你本就是班禅最有希望依靠的力量。且不说你是外蒙黄教的摩诃迦罗和佛父,就说你现在占有青海,达赖只怕就对你十分顾忌……”

“哦……”,李志行沉吟半晌说道“如今做也做了,班禅大师也着实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人,达赖要埋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愿他能豁达些……”

但李志行想让达赖“想开些”,达赖却偏“想不开”!随后的事情,却正如贡桑诺布尔所料的那样糟糕。

话说李志行派去的外蒙大喇嘛多根秋吉会同中央派员一起,历尽千辛万苦到达拉萨,随即拜访13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并展开沟通,达赖喇嘛不冷不热。

因为达赖本就对哲布尊丹巴突然转世到汉地十分气恼!只是摄于李志行的威名,对此事尚未定夺。

忽然,9世哲布尊丹巴转世灵童拜班禅为师的消息传到拉萨,达赖立刻大怒!然后只说哲布尊丹巴转世为汉人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出现过!他不承认!并令人将李志行的礼物扔在地上,多根秋吉等人也被赶出拉萨!

达赖反应如此强烈,多根秋吉等人无奈,只好返回。

不料正走在半道,不知是受了达赖的指使,抑或是自己起了贪心,西藏地方的武装竟来抢劫李志行的使团!

李志行的使团可不是手无寸铁,李玉成带有足足一营人马!这个“义匪”早就对西藏的傲慢和无礼一肚子气了!现在竟然还敢来公然抢劫!于是李玉成一声令下,将藏军打得抱头鼠窜!部队乘胜追击,将藏军的军营和地方上的政府给烧了个精光!

达赖收到报告后勃然大怒,命令藏军大举追击。

但李玉成“搂了一耙”后,也知道西藏人地两生,不可恋战,便保护使团快速到达青藏交界,青海驻军紧急出动,与前来追赶的藏军对峙。

结果藏军见李志行的军队装备精良,一个个如狼似虎,杀气腾腾,便未敢轻举妄动,又退了回去。

幸好双方各有顾忌,没有再发生什么大的冲突。

但从此之后,李志行与西藏的关系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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