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珊红的样子别提有多无辜了：“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我做的。郭喆是我的同行，我们确实有交集，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可是那位明冉小姐，我还是从宋经理的介绍中知道她的呢。哦，对了，邹芳冰女士也和我提到过她，好像她们俩的关系不错。”
江尚峰微微一笑：“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对明冉做过吗？”说着，他拿出几张纸，放在了邱珊红的面前，“能解释一下这些对话吗？”
邱珊红淡淡扫了一眼，是她跟邱智臻的聊天记录，谈论的就是明冉的事情。
“江警官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计划没有变化快？何况明冉小姐确实有做实验者的意愿，我了解一下她的情况，并且对她做出一些安排，难道也错了？”
“那邱女士的意思是，明冉在今天之前，一直住在贵公司的员工宿舍里，也是你的安排了？”江尚峰收敛了笑容。
“那应该是宋经理的安排吧，我还真是不清楚她住哪里。”邱珊红好整以暇道。
“听说，贵公司的这次周年大庆，早在一年前就开始筹划了。这么郑重其事的大型活动，安保工作做的可不怎么样。邱女士能解释一下，明冉是怎么进入会场的吗？”
“这个我就说不好了，毕竟，安保这一块具体也不是我负责的。”邱珊红故作沉思，“不过明冉很早就跟我公司有合作关系了。江警官没有忘记吧，翁家大院的租赁事宜，就是她牵线办成的。加上前段时间又为了实验者的事情，她也来过公司好几次。所以安保人员认识她，没有特别阻止她，应该也不难理解吧？”
江尚峰微微一笑，将笔记本电脑掉过头，屏幕对着邱珊红：“邱女士轻仔细看一下明冉进入公司时的状况，如果你是安保人员，这样子的人，会让她进去吗？”
邱珊红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扫过，脸色稍稍一变，随即恢复了正常：“明冉小姐的状态看上去确实不是很好，看来安保人员是忙晕了头了，居然没有注意到。”
“邱女士认为这是安保人员没有注意到的原因？”
“难道不是吗？那江警官以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吗？”
江尚峰用手指轻敲桌面，好一会儿，才说道：“邱女士不介意跟我们说一下宋经理的情况吧？岁月会所的员工金莲玉一直说宋经理是她的女儿，但是宋经理却一直不承认，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原因吗？”
“当然可以。”邱珊红坦然道，“宋韵之确实是我的实验者，她的主要实验项目是记忆替换。从2015年开始，征求她本人的意见后，接触了记忆植入的项目，不过植入记忆这一部分做的很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植入的记忆跟原先的记忆并没有发生冲突，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她本人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
“那邱女士给宋经理植入的，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虚构的记忆？”
邱珊红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江警官确实是思维敏捷，没错儿，我在韵之那里，实验了一部分的虚构记忆的植入。当然，这一切都是韵之自己愿意的。”
“在宋经理那里植入了极少的虚构记忆，大多数的虚构记忆，都植入到明冉那里去了，是吧？”江尚峰冷冷地问道，“明冉杀人的时候，口口声声让郭喆还她女儿，就是你的实验成果吧？或者，我们应该安排一场你跟明冉的见面会。”
“江警官，有些事情我能做到，跟我已经做了可是两回事。”邱珊红也沉了脸，“假如江警官认为我犯了罪，你尽可以拿出证据来逮捕我，而不是在这里套我的话。在口供不再成为定罪依据的现在，你这样做，我会非常看不起你的。”
江尚峰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觉得自己的所为，是在害人吗？”
“不觉得啊，当西医解剖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当时的人们也是这样说的。”邱珊红坦然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任何科学的进步，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代价，甚至会延绵上百年，就好像原子弹试验，为之牺牲的人们，不在少数吧。”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人们看到的，知道的，了解的事情，都不是真的，而是被植入的虚假信息，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
“江警官，那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那些让人们痛苦得难以自拔的记忆，一生都无法治愈的心理障碍，那些精神分裂，抑郁症，乃至于原生家庭的创伤，都因为记忆的替换或者植入，而不再存在了，那又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
“我不否认邱女士的实验之初，是有这样的初衷的，但是同样你也不能否认，曹悦宁、明冉，甚至于邹芳冰的悲剧，也是你的杰作。”
“江警官，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菜刀还能杀人呢，所以就不能用来切菜了？”邱珊红说着，抬手制止了江尚峰的反驳，“江警官，请问你办理过人体器官非法买卖案吗？你认为人体器官非法买卖的源头是什么？”
“当然是人心的贪婪。”江尚峰有些没好气了。
“错了，人性一直贪婪，从未改变，但是以前并没有器官买卖这种事情啊。”
“你是想说，器官买卖源于器官移植？”
“难道不是吗？基因为了防止人类互相食用，设置出了阮蛋白病毒，用来防止人吃人的现象。可是器官活 体移植却打破了这个禁忌，用一个人一生的不健康，来换取另一个人不健康的一生，你们把这个叫做医学的进步。那么我用美好的记忆，来替换不怎么美好，或者是悲惨的，甚至于是恐怖的记忆，来治疗精神类的疾病，又哪里错了？就算不是医疗的进步吧，但是你称之为犯罪，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但是你别忘了，人们对于器官移植，已经有了一套相对完整的规章制度了。不然为什么一直提倡的是器官捐献，而不是买卖呢？”江尚峰颦眉。
“但是江警官能确定，所有手术中用于移植的器官，都是捐赠者心甘情愿捐献的吗？不是被亲情绑架，或者道德绑架的？当然，在医院的捐赠同意书上，那就必须是自愿的了。哪怕死后捐赠，也需要生前的签署的同意书，这个我知道。”
邱珊红说着，见江尚峰沉默，便自顾感慨，“几千年的人类历史，从来没有哪一个朝代，像现在的人们对自己的器官这么感兴趣的。文学作品中，也就是水浒里面提到了挖心肝下酒吃，真实的历史记载，也就是某个无根之人，听信了骗术，囚禁了男童吃他们的生殖器。可现在呢？隔三岔五就能听到肾脏被割了，被强迫捐献骨髓，为了眼角膜制造车祸致人于死地的，甚至都形成了产业链了。没有哪一个时代，人被这样物化过。所以你觉得，活体器官移植的普及，是人类文明的进步，还是退步呢？”
说着，没有听到江尚峰的回答，便继续说道，“要说退步，人们可以凭借技术修复自己的身体了，怎么可能是退步呢？可要说进步，人体成了器官的容器，被物化，被买卖，被道德绑架，这也不能算是进步吧？所以，你怎么评价这个现象？”
说着，又笑了笑，“记得器官移植刚刚发明的时候，多少人都认为人类的文明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我们可以主宰自己的身体了，可以跟阎王爷抢命了。哪怕是到了现在，器官移植依然是一项被人们夸赞的医学技术。所以你怎么知道我的心理研究，最终就不能是造福人类呢？宋韵之、岑悠然的例子没看到吗？”
“但是我也看到了曹悦宁和明冉，还有邹芳冰，她的一生，难道不是被你的所谓造福人类的实验给毁了？”
“所以，任何事情都有好坏两面，菜刀还能杀人呢，水是万物之源，但是每年被水淹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啊，是不是？”邱珊红看着江尚峰，“器官移植被发明的时候，每个人都认为他们多了一层生的希望。那么对于记忆替换的心理治疗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讳莫如深呢？为什么认为自己多拥有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的人生就不是一件好事呢？江警官，你不觉得人们在对待身体和灵魂的态度上，太双标了吗？”
“既然邱女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你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拿出你所有的实验数据，向世界公布那些实验者的现状，接受世人的检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