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我走得时候就带上你了,哈哈哈——”张冉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
祝筠抄着小手安静而识趣的坐在桌子角。高照端详着棍子一头磕出的痕,面色沉了一圈又一圈。
“长公主吩咐的,我不敢不从。将军你快写信吧,不然回京后,这棍子不落在你身上,也得落在我身上。”祝筠嗫嚅。
“她吓唬你的,也就你当真。”高照推开棍子,对祝筠的请求无动于衷。
“我娘说,辜负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人家郡主入府没一个月,就给将军你做了双鞋,将军可别辜负人家啊。”张冉跟着起哄。
“闭嘴吧你。”高照拿起饼子塞了张冉一嘴。又将剩的饼子推给祝筠,“连日赶路,饿了吧。”
祝筠确实饿了,但将军倔强的态度摆在眼前,他不是很能吃得下饭,“将军你写几个字就成。字不在多,在于心意。”
“此去上京少说三日路程,每日派一个人送信,只为信上寥寥几字,劳民伤财。再者这门亲事本非我愿,何必虚情假意。”高照道。
祝筠惊了,如此赤裸的话,将军就这么坦诚的说了出来。
高照分了一床薄被给祝筠,“乡里艰苦,本来我和冉子睡一铺,你来了就挤挤吧,咱三睡一铺。你若不想回上京,明天就去梁安驿馆住,快马也就半日的路程。等这边事了了,我再接你回去。”
祝筠一手捏着饼,一手抱着被,神情错愕。
“我可以留下来照顾将军,我什么都能干。”祝筠道,“将军在这里吃苦受累,我却在驿站游手好闲,我心里不安。”
高照寻思片刻,“那你留下做饭吧。明天让冉子带你捡鱼,这个时节的河鱼正肥。”
“好嘞。”祝筠三两口将饼咽了,抱着被子快乐地整理褥子。
祝筠被张冉大敞的胳膊腿逼得缩到墙边,一整晚没睡熟。晨来高照醒的早,祝筠也跟着醒了。
“冉子睡觉划拳,明个你睡我边上。”高照束起发冠,往小院里练拳。
祝筠搓搓眼跳下席子,帮着捡柴准备早点。
金英园事件后,兵部四名侍郎只剩一老一少。老的坐镇上京,京外的苦差就让少的领了。这位年少有为的侍郎对吃食特别讲究,到县里来,仆人没带却带了个厨子。倒不是在意食材多么贵重,而是讲究成菜。比如红薯,对高照而言,烤一烤,熟了就能吃。而这位侍郎就非得让赖大厨将红薯蒸熟,捣成泥,汆成丸子,再往油锅里一滚,金灿灿的外酥里嫩才行。
赖大厨当年也是某个酒楼的大师傅,在兵部侍郎府上最多准备两个人的饭。跟着家主来文昌县直接傻眼了,从将军到铁匠,浩浩荡荡三十几张嘴,就等自己一人喂。本来能多讲究就多讲究的大厨,一日之内变成能凑合绝不讲究。
祝筠自报家门来帮忙,于赖大厨而言宛若天降神兵。
祝筠也开心,能做一个对将军有用的人。
“到处找不见你,原来在这。”张冉穿着蓑衣,一手拿着斗笠,一手端着一碗粥来到棚子下的灶台前。
“天不像要下雨,你为何带着斗笠。”祝筠擦擦手站起来。
“捡鱼去。”张冉将粥干了,给祝筠扣上斗笠。
“你撒网了吗,今日收鱼?”祝筠从灶棚旁捡了个竹篓背上。
“跟着我,去了就知道了。”张冉神兮兮的招手。
文昌县四周环山,山不高,山间有池,池上有挂瀑布。
祝筠远远的就听见了水声。张冉带着祝筠,绕着池塘,来到瀑布下。
“就这儿吧。”张冉放下背篓,接了一把瀑布水洗洗脸,然后喝了一口。
“鱼在塘子里,咱来上游干啥。”祝筠不解。
“老哥带你长见识,跟我进来。”张冉拽着石崖缝里的小树枝,踩着岩石就钻进了水帘中。
祝筠眨眨眼,怀疑瀑布之后有洞,也照猫画虎钻了进去。
穿过一帘水幕,果然别有洞天。
“没见过吧。”张冉仰仰头,指着头顶的水帘道。
祝筠善水,却从未想过能在水幕下自由顺畅的呼吸,“就好人像走在水底……天是水做的。”
“天还会下鱼呢。”
张冉拉着祝筠小心往里走,果然有银白的鱼被水流冲下,不肯屈就的鱼在瀑布里翻腾,悲惨的掉在了祝筠脚下。
“真的有鱼掉下来!”祝筠一脚踩住鱼尾巴。
“前几日雨水大,瀑布水能冲过脚下的石阶,等水流小了,再想吃鱼,就得靠真本事了。”张冉捡起鱼,借瀑布水冲洗过,丢进竹篓里。
“你是怎么发现的,将军知道吗?”祝筠跟在后面问。
“就是将军发现的。咱行军打仗,每到一个地方都得勘察地形,这样神仙的地方,哪能逃过将军的法眼。”说着,张冉往上空伸手一掏,从水帘上摘了一条鱼。祝筠再次搓搓眼,自己确实睡醒了,只不过眼前的场景有些玄幻。
赖大厨宰了一上午的鱼,中午不出意外的吃上了全鱼宴。清蒸、红烧、烤鱼排、煮鱼汤……他甚至还晾了鱼干,制了鱼糜,未来几天的伙食也可以预见了。
就祝筠三日察言观色,什么采矿、炼制兵器根本和将军无关,将军每日除了练练拳就是画画图。冉大哥就更闲了,带着自己捡鱼、刨莲藕、采菱角。昨夜下了小雨,今晨还采了些蘑菇。祝筠记得刚做管家那会儿,去庄子上巡视,在庄子里尝了鲜美可口的蘑菇汤,至今难忘。
“我从赖子那里偷了口锅,待会儿把将军喊来,我给你们开小灶。”营地不远的小溪边上,张冉架起一口锅。张冉肩头搭着一条抹布,颇有庖厨风范。
“冉大哥也会烧菜?”祝筠惊奇。
张冉翻动着锅里的薯蓣,“我不仅会烧菜,我还会颠勺呢!我表演给你看。”
“那么大一口锅,你可以吗?”祝筠捏了一把汗。
张冉抄起铲勺,拿抹布裹住锅边,有模有样地炒起来,“瞧好了。”
张冉用力一提,反手一推,锅里的菜就完美的浮空。张冉得意一笑,美滋滋地看向祝筠,期待他的表扬。
“等一下!”祝筠神色颇紧张。
不及制止,张冉的手已经拉了回来。锅摆动的幅度太大,直接划出灶台,飞起的蔬菜簌簌落下,炉火张牙舞爪的饱餐一顿。
“……”
“我现在把火浇灭,把菜救出来,是不是来不及了。”张冉一愣。
“就算我吃,将军也是不肯的。”祝筠蹲在炉火旁。
“既然救不出来,就让它化做柴火吧,”张冉敲着勺子,“咱这顿小灶要不改天?赖子今天又烙的饼子。”
“我可以做蘑菇汤。”祝筠想起篮子里的野蘑菇,“你去顺几个饼子,咱喝蘑菇汤吧。”
“也成。”张冉将抹布郑重的交给祝筠。
庄子上的婆婆说,蘑菇汤的烹饪没有秘诀,只要菇新鲜,汤就鲜美,加点盐不过是锦上添花。祝筠对盐的量没有概念,就加一点,尝一口,等调到满意的滋味,迫不及待先喝了一碗。
将军和冉大哥还没来,祝筠熄了火,去溪边打水。祝筠本想提些水回营地,没想到雨后上游冲下许多河虾。祝筠两眼放光,脱了鞋、挽起袖子就下河摸虾。
水煮、油炸都好吃,摸得多了大家伙一起吃。祝筠越想越有干劲,不多会儿,就捞了半桶。文昌县虽没有梁安繁华,却也是个物产丰盈的宝地,祝筠如是想。
“长安,你在水里捞什么?”张冉抱着烧饼,远远招呼。
“有河虾。”祝筠举起自己的战利品像将军和冉大哥展示。
“河虾!我之前竟然没发现。”张冉放下碗筷,跑来观瞻。
祝筠欢快的踩着水,将木桶递上。
张冉瞪大了眼睛,只在桶里看见一汪清水。蓦地压低声音,心领神会道,“你是不是设下捉弄将军的陷阱,要我引他过来吗?”
祝筠眉毛一拧,不晓得张冉在说什么。
“你小子,越发胆大了。”张冉伸手摸摸祝筠的脑袋。
“你俩嘀咕什么,快来吃饭!”高照吆喝。
“哇,真的好多虾,将军快来看。”张冉招手。
高照不忍扫了手下的兴致,放下碗筷,走到溪边,“虾呢?”高照看着盛了半桶水的木桶,不禁灵魂发问。
祝筠眉头拧的更紧,伸手掬了一捧,“将军,你瞧,活蹦乱跳的。”
张冉见祝筠手中清水哗哗流下,觉得祝筠这个笑话不甚美妙,“将军脸色不大好,你适可而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