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知是什么时辰,果然下起了雨。冷风顺着破旧的老窗吹了进来,也带进来了细细的雨丝,雨不大,淅淅沥沥像是有人在浇花一般。
无情醒来解下外袍将羽落裹了起来,严严实实。
外面的雨下了好一阵儿,都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无情透过破窗眺向窗外的雨,莫名地说了一句话,“这么晚了,还不睡吗?你这满院的冥花自有老天可怜,予了一场及时雨,又无需你担心浇灌,为何忧虑?”
站在窗外亭廊暗处中的人脸上掠过片刻惊讶,可转瞬间又归于平静。
一会儿过后,窗外传来一个很轻很轻的男子声音:“打扰了……”
虽未曾听见脚步声,但那人确实已经离开了。
次日清晨无情发觉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一睁眼就是一个放大版的小白的脸。无情瞬间惊醒,伸手就去抓小白的脖子,可是手腕上一凉,一条蛇已经将无情的手腕和旁边的桌角缠在了一起。
无情知道小白这是和小黑联合起来报昨晚的仇了。
“行啦……我真的错了好不好?”
无情干脆在地上躺平,任由小白在自己脑袋上“狠狠地”啄了几口。
“小白!小黑!”凌安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正好看见小白和小黑报仇的这一幕,“无情……你……你没事吧?”
无情满脸怨气地转头看了凌安一眼,“你将它们照顾得很好,下次不用你照顾了。”
“抱歉……我没看住它们……”
无情本想跟凌安开个玩笑,但是凌安当真了,满脸歉意地道歉。
凌安不适合开玩笑。
小白啄够了,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凌安肩上。小黑也松开无情,闪电一般窜到了凌安怀里。
无情依旧瘫在地上,询问道:“羽落呢?”
“哦,方姑娘和林姑娘捉了两只兔子,说是一公一母,因此想要养着,生小兔子。”
“养兔子!?”
无情终于有了些较大的反应,从地上爬起来,简单整了整自己的僧袍然后往窗外看去,外面还是阴雨,屋内没什么光线,像是夜晚。
无情继而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估摸着大概是卯时末辰时初吧。”
“应该天明了才是,这雨竟然还没有想要停下的趋势。”无情刚要走出去,忽然又回头问道,“羽落现在在哪里?”
“应该还在长廊里喂兔子吧。”
凌安的话音刚落,无情已经走了出去。
果然无情刚出来就看见羽落和林楚璃两人坐在长廊里,正投喂着两只兔子。因为两只兔子一只灰色眼睛一只红色眼睛,所以迟天祭正和小竹子争吵如果生了小兔子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另一边墨临枫正冒着小雨采了一大把青草扔在了兔子面前,满脸怨气,“养兔子就养兔子,非要我去拔草是吗?直接撑死吧!”
无情啧了两声,走过来,“醒了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平日里你都浅眠,我一动你就醒了。现在你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就多睡一会儿呗。”羽落说着抱起那只红眼的兔子在无情面前展示了一番,“可爱吗?”
无情颇为无奈,“你知道它一胎能生多少吗?多久生一胎?又多久成年可以继续繁殖?我怕你到时候招架不住。”
“那我要是养一年能得到多少兔子?”
“一只母兔子一年能下七八窝小兔子,每窝怎么着也得有十几只,小兔子大概长到五个月就能繁殖下一代。嗯……你自己算算一年后你能得到多少只兔子吧?”
“呃……”羽落刚开始还想认真算算,但是听着无情说完,羽落犹豫着看了看怀里的兔子,“我们还没给它们起名字,所以也没啥感情,现在吃还来得及吗?”
林楚璃忙一把将另一只兔子塞给了墨临枫,“来得及!来得及!快去剥皮生火!”
小竹子兴奋起来,“继续吃兔子肉啦!”
迟天祭还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算一年后能有多少只兔子,可是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来,索性碰了碰凌安,“一年后到底能有多少只兔子?”
“这……少说也有几百只吧……”
“几百只?我以为几十只就不少了!”迟天祭惊讶起来,“那……那就赶紧吃了吧,省得数量泛滥,到处挖洞,还毁了这座寺……”
随后几人就在一个偏殿中又生起了火。因为外面下着小雨没有干柴,无情索性找了几个已经废弃的桌椅拆开当柴烧了。
一顿饱餐过后,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下。众人索性就继续在寺里休息,等到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无情一人来到了正殿中,点燃了佛前的半截残烛,而后盘膝坐下,像是在卧佛前祈祷着什么。
紧随其后的墨临枫见状说道:“还以为你不信佛的灵验,没想到还能看见你这么虔诚祷告的样子。”
无情没有应声。
墨临枫走近一看,才发现无情其实是在睡觉。
“这个时辰了,睡个觉还点蜡,睡不死你!”墨临枫自讨没趣就离开了。
一会儿后,羽落又走了进来,悄悄看了看无情,没有打扰,而是拿起长箫轻轻地吹了起来,是那一曲《佛渡众生》。
无情未曾睁眼,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无情每次听到这首曲子就会莫名的心安,尤其是入睡时,甚至安心到从不浅眠。
无情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那个五岁的小和尚,在静安寺里认真地听着悟德大师教自己念经诵文。
半个时辰后,当无情再次醒来时,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变小了,羽落正趴在无情腿上睡着。卧佛前的残烛几近湮灭,摇摇欲坠,好像烛芯子被人偷走了一般,只剩下一个不断流泪的躯壳。
再过会儿或许雨就该停了,无情想动一下,但羽落却一直趴着未醒。无情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一条腿麻了……
可此时无情又莫名来了兴致,随口作了几句不成文的诗,或许是诗吧,起码无情自己认为是一首诗。
“青灯暗火似无芯,执卷经文诵如今。一曲长箫听雨落,满院冥花寺中淋。”
倒是:
独醒禅坐一小僧,
细雨潇潇一夜声。
初晨复起展诗韵,
却道冥花不道春。
“你……在叫我?”羽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刚刚只听见了无情说的“雨落”二字,以为无情是在叫她。
雨落……羽落……
一个下雨的雨,一个羽毛的羽。
无情笑了一下,“嗯……是在叫你,趴够了吗?我的腿好像麻了。”
“啊?不好意思,我不小心也睡着了。”羽落赶紧起身,然后伸手去给无情捏腿。
“别别别!”无情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可羽落的手已经捏在了无情腿上,无情顿时咬紧牙关倒吸一口凉气,“嘶——!麻麻麻!别……别捏……”
看着无情呲牙咧嘴的模样,羽落忙收回手,抿着嘴,歉意地笑了,“呃……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就给你捏腿了……”
“羽落,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废了我?这比砍条腿还要命。我要是废了就栽你手里了,你得养我啊!”
听着无情开起了玩笑,羽落也故意说起了玩笑。
“行啊!那到时候我就把你送进寺庙里,天天喂你吃青菜,陪你读佛经,讲佛理,敲木鱼,打坐禅定……如何?”
“你这更折磨人,不给吃肉啊?”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跟你不搭边,明白吗?”羽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无情的腿,“现在好了吗?”
“嗯……”无情皱着眉,“好多了,让我再缓一会儿。”
听着无情和羽落不断地“打情骂俏”,一直站在外面穿着黑僧袍的人却异常冷静,他前段时间倒是听说过一个叫无情的魔功和尚,但并没有在意,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遇见了。
从昨天傍晚一直到现在,黑袍僧人观察了无情一行人很久,他知道无情早就发现他了,只是两人还没有正式见一面。但黑袍僧人还是决定要与无情见上一面,不管是因为羽落昨天傍晚冥花下的一支天姬舞,还是因为黑袍人想要从无情这里寻一个东西。
“哎!外面的朋友!你已经犹豫很久了。等雨停了我们就要走了,你究竟还要与小僧见一面吗?”
听见无情的话,羽落望向外面,疑惑起来,“有人?”
无情点点头,“当然,从昨天我们进入忘佛寺时,他就一直在看着我们。不过他武功比你高,我猜着应该在玄空境巅峰,倒是不怪你发现不了他。”
“难怪。”
羽落站起身来,想要出去看看无情所说的那个人,可还不等羽落迈开步子,周围就浮起了一阵浓雾。无情眼神一紧,迅速起身将羽落拥进了怀里,一只手遮住羽落的眼睛,低声嘱咐道:“别睁眼!屏息凝神,凭着感觉自己走出去。”
“那你呢?”
无情慢慢松开羽落,“我?晚了,我已经处在这阵中幻象里了,只能破阵出去。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羽落微微点头,“好,那你小心点儿。”
看着羽落一步一步离开佛堂后,无情松了口气,“天姬舞……小僧竟从未发现,你有敌意?”
无情说话间,一个一身黑色僧袍的男子从雾中走了出来,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我没有敌意,只因你也是一个世俗的僧人,所以我想从你这里寻一物。”
“寻一物?我猜定然不是那人人喊打的魔功,所以你想寻的是何物?”
“何不用心魔引看上一眼?”
“无趣!除了魔功之外,小僧身无长物,不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破了这天姬舞,你自然就知道了。”
【化机和尚】
(图片来自AI生成,后期P图,仅供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