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啸风乃玄香谷谷主,他初见彩烟时和大家一样,以为不过是礼毕后的彩头,待彩烟之气一入口鼻,便知不妥,此时暗行真气,只觉体力筋脉闭塞,肌肉无力,正在苦思破解之法,但这‘舒骨软筋散’的炼制用药实在刁钻,不禁抑制血脉通行,还让肌肉僵直,他对医理药理虽然精通,但这一时半刻中又怎能想出破解之法?见何欢逼上门来,口风已对准自己,又说和灭门之祸有关,顿时想起一宗往事,只是那件事过了太久,不知百花宫又怎么查到?
如今对方大动干戈,逼上门来,眼见已不可避,只得沉声道:“百花宫今日倾巢而出,冒着得罪武林同道和朝廷的风险,也要来闹这一场婚事,倒也算是瞧得起沈某,不知沈某是在何处得罪了几位,非要在这大喜之日,搬弄是非?”
此时突见吴丹踏步上前,道:“搬弄是非么??不知沈谷主可还曾记得我?”
沈啸风抬眼一看,那吴丹四十上下,但因保养得益,眼见不过三十来岁,但看来极其面生,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道:“恕沈某眼拙,不曾认得夫人。”
此时在后面的林思雨见到吴丹面容,不禁大吃一惊,她现在贵为王妃之尊,已不好和江湖人再打成一片,今日作了常服,只是陪在聂玲儿身后,送玲儿见礼之后,便和楚怀云站在一处,这一下初见吴丹,不禁面显惊异,只因这吴丹长的和她认识的一个人实在太像,若非今日是和百花宫人同来,只怕就要叫出声来。
却见吴丹冷笑一声:“你不记得,可我却不敢有丝毫忘记,不如我来替沈谷主回忆回忆。”
说完行至沈啸风面前,高声道:“二十年前,凌将军府,我家夫人身怀六甲之时,沈谷主来给夫人安胎,失手打翻了药匣子,还撞翻了一个丫鬟,这事可曾还有记忆?”
沈啸风闻言,脸色一变,再看吴丹,果有当年模样,但此事过了这么些年,哪里又敢断定,只道:“年过久远,沈某哪里还记得那么多?”
吴丹又道:“沈谷主当然不会记得,因为当时你无意中听闻了一件天大之事,惊了心神,这才打翻药匣,撞翻丫鬟,当时你的心思全在那件事之上,又怎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
沈啸风一听,随即想起当年之事,面色大变道:“你到底是谁?”
吴丹嘿嘿一笑,突厉声喝道:“我便是那个被你撞翻的丫鬟,没想到吧,沈老贼,你以为当年凌家一门四十余口人都死绝了,却没想到还有我在,之前我一直以为你给夫人安胎乃是因凌将军待你不错,心生感激之故,只是没想到,凌将军对你亲如兄弟,而你狼心狗肺,不但不知图报,反而在背地里做些龌龊勾当,害了他全家性命,如今小姐长大成人,为查此事颠沛流离,差点命丧荒谷,如今证据确凿,真相大白,沈老贼,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沈啸风冷笑一声:“胡言乱语,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吴丹见他此时还不承认,顿时气极,不由对着沈啸风抬手便是一记耳光,她隔得近,此时突然出手,沈啸风见他出手,本能的往右一闪,若在平时,自然轻易躲过,但此时筋脉不通,肌肉僵直,这一闪之下,竟没有闪开,顿时脸上闪出一道红印,此举猝不及防,众人那知她说动手便动手?在大庭广众下羞辱沈啸风,顿时纷纷喝骂百花宫任性妄为,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沈啸风成名数十年,今日居然被一个女流折辱,这份脸面可是丢的尽了。
此举一出,玄香谷中人更是怒火中烧,聂游尘、夏紫幽等人,便欲冲出,无奈被‘舒骨软筋散’阻了真气,加上全身无力不如寻常之人,还未出手,便被苏媚儿和灵芸招呼百花宫弟子按倒下去,便连铁剑门也大声喝骂不止,若是平时,吴丹只怕早被人一剑杀了,但今日百花宫优势占尽,众人尽皆被缚,但也因这一巴掌,铁剑门、玄香谷和百花宫今后只怕是至死之敌。
冷凌秋眼见沈啸风被折辱,也要出声呵斥,却见凌如烟在一旁直直的看着他,连连摇头,示意他此时不要轻易出头,冷凌秋不知她究竟想做些什么,但见她一脸坚韧,似乎早已下定决心,今日之事,只怕已没回转余地。
哪知吴丹抽了沈啸风一掌,犹自不解恨道:“当年凌将军真诚待你,你却向萧千绝告密,说他私自放走惠帝,最后惹得凌家满门被逼死,若非是冷泫闻讯赶到救下小姐,这凌家四十余屡冤魂,就此便成了野鬼孤魂,沈老贼,我如此说得可够清楚?当年你卖友求荣,可曾到过有今日?”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毕竟当年凌府之事,大多都有耳闻,冷泫一人一剑闯入京师,剑指朱棣,江湖皆知,朝廷的张榜告示说,凌烈私通外寇,被小人告发,朱棣亲自带人围了凌将军府,凌烈冤屈不得洗刷,唯有以死明志,朝廷念其忠烈,追封‘忠烈将军’之号,谁知这告发之人,原来是沈啸风所为,顿时窃窃私语不止,不知他为何要做那背后暗算的小人。
冷凌秋此时心头巨震,他一直以为是萧千绝查到凌烈放了惠帝,这才禀明朱棣,带人围困凌府,今日方知其中还有人告密,怪不得当年在龙隐谷中时,问凌如烟出去后想干嘛,她说要报仇,却不说向谁报仇,想必那个时候她便知晓当年灭门惨案乃是有人告密导致,如果那时她就怀疑沈师伯,却能隐忍这些年,对自己都守口如瓶,那这心思也未免太深沉了些。
怪不得她一直将自己蒙在鼓里,今日更是将自己也一起下毒,想必是觉得自己来自玄香谷,和沈啸风有师门之情,怕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才有此作为。
此时再看凌如烟,只见她双唇紧闭,面上无一丝表情,但坚毅之色自眼中流露无疑,她定是为今日之事谋划了好久,还特地选在聂玲儿大婚之日,在江湖群雄的见证之下来揭开此事,足见她心中恨意之深。
眼见众人议论纷纷,厅中嘈杂,突听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慎言,沈谷主为人如何,江湖中人心中自有称量,万事皆将证据,你说他卖友求荣,但沈谷主这些年也并未在朝廷任职,也不见荣华富贵,他又从哪里求荣?这动机何来?你说因他告密导致凌府惨案,可有人证物证,总不能凭你舌绽莲花,信口雌黄罢?再说这凌府之事,和百花宫又有何关系?”
众人侧头一看,却是少林普智大师出声,今日事过突然,大家都还未理清头绪,这普智大师到底是得道高僧,这几句话便点明关键所在,顿时纷纷附和,要百花宫给个说法。
待普智说完,凌如烟突站了出来,道:“大师要动机,我便给出动机,大师要人证,我便给你人证,大师说此事和百花宫没有关系,那我便说明关系,大家可要细听?”
众人见凌如烟貌若天仙,声音脆如黄莺,但言语中冰冰冷冷,不带丝毫情感,纷纷猜测,这就是冷月仙子么,果然人如其名,冷如寒月。
普智道:“不知这位施主怎么称呼?今日事已至此,自当要说个明白,就算你等用毒束缚群雄,若无真凭实据,又岂能让这场中诸位心中信服。”
凌如烟淡然道:“大师所言甚是,实不相瞒,我便是凌府后人,明威将军凌烈之女,凌如烟。”众人闻言又是一惊,难怪今日百花宫大张旗鼓,还特地选在今日发难,原来是这凌家后人已投身百花宫。
普智道:“原来是凌施主,可否说得仔细些?”
凌如烟道:“大师既然要听细微之处,那我便从头说起,各位可听仔细了,听完之后,再加斟酌,看今日这仇,我凌如烟是该报还是不该报?”说完环顾一周,待众人安静下来,这才盯在冷凌秋脸上,她说这“该报还是不该报”这几个字时,正好和冷凌秋四目相对。
冷凌秋心中一颤,这话虽对着众人说,但其实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想必她之前一直瞒着自己,内心也是极其煎熬,她和自己有婚约在身,但她的仇人却是自己的师门,这种情景下,该如何面对,或许两人都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关系罢,现在只有待她说完,再做后观。
或许凌如烟也曾想过今日场景,就怕大家不听,到时闹哄哄的无法收场,这才干脆用‘舒骨软筋散’困住众人,包括自己在内,便不是想自己左右为难罢?如果她将复仇之事先透露给自己,让自己有了防备,不受药性所制,那她向师伯发难动手之时,自己要不要上前阻止?该不该上前阻止?究竟是帮着指腹为婚的她?还是帮着曾救自己命,又教自己医术的师门?这其中的选择,何其为难!
想到此处,心念一动,再次查看体内真气变化,只觉显脉之中依旧劲气全无,八脉阻断,真气涣散,但隐脉中反而有一道真气初现,虽若隐若现气若游丝,但胜在来去自如,丝毫不受药性影响,心中大喜,暗道:既然这隐脉不受所制,何不以‘玄阴九针’中脉变、游离之法,以显脉转隐脉,以显穴转隐穴,如此一来,只需两个周天便可脉气贯通,虽解去这‘舒骨软筋散’药性,但至少可以活动自如。
他刚依‘脉变’之法施为,便听凌如烟继续道:“永乐二十一年,礼部侍郎胡濙回京,说惠帝现身青州府,我爹接皇命旨意,一路寻访惠帝下落,无奈那时我娘再怀身孕,胎心不正,遍寻良医不得,我爹又要离京,自然放心不下,正在苦恼之际,恰好遇到当时为韩丽妃诊病的沈啸风,便将他接入府中,好生款待,让他为我娘安胎,这便是引狼入室之初,此事朝中老臣多有知晓,时任御林军统领的夏侯杰,狼突卫统领瞿文轩,包括汪瑛汪大人都知晓此事。”说完看了看此时正歪坐在椅子中的汪瑛,又问道:“汪大人,不知我说的可是属实。”
汪瑛是朝中阁老,对此事确有耳闻,虽听她说的不岔,但此时她是与玄香谷为难,而玄香谷如今和自己已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知是不是该帮她佐证,只得道:“当时确有此事,只是不知这安胎之人原来是沈谷主。”他虽说不知来人是谁,但也间接证明当时确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