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心里有很多想问的,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了,记得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有些蛮横的大叔,和算子叔叔一碰面就要在嘴上分个高下,一个月少不了有那么几次成为街上茶余饭后的话题。眼看着这个如今已是迟暮年岁的老人,很难把他和当年那个印象中的人放在一起,他看起来比一般的老人还要虚弱的多,好像就在等什么时候能离了脚下的黄土进棺材,全凭一口气神吊着命。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手上提着的酒壸:“槿姑娘,我得去喝口药躺会了",他说完起身,朝门口方向迈了步,六一听到老人好像苦笑了声,然后转过身来对她讲,“真是老糊涂了,已经很多年不住那了",六一站起身,他摇手示意:“"槿姑娘不必担心我,我还硬朗着呢,你且在这等着,那个算卦的快到了"。
说罢一步一步的往内院挪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六一似乎在这一刻把关于他的
所有记忆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老人手中的竹木杵地声好像比刚才间隔更长了,一下一下,似乎用完了一辈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消失了,刻意去搜索也再听不到。
六一在刚才的记忆里晃了神,还未清晰的回醒过来,便听得铺门外跑堂伙计的呼喊声:“槿姑娘,槿姑娘”,待到他一路急跑跨进门来,先停下弯腰抚胸喘了几口粗气,再是双手恰在腰间朝六一继续跑了去,站到六一面前使手拉也不是,拿手牵也不是。
六一瞧着他着急忙慌又手足无措的样子,面纱未遮住的那一双桃花眼弯弯笑了起来,姑娘有些恣意的问他:“我说的可还管用?”。
“管用,管用,十分管用”,伙计喜笑颜开的合不拢嘴,继而又似乎想到什么一样伸手拍了下脑袋,“和姑娘一讲话差点忘了,姑娘快随我去见老主家,他说越早见到你给我的赏钱越多呢,快快走吧,槿姑娘”。
说着又一溜烟小跑带路去了,不时地回头看看身后的姑娘跟上来没,也免不了再加上几句急切又欢喜的催促。
六一跟在他身后也跟着跑起来,她边跑边想这个算子叔叔,既是要给赏钱的欢喜,为何还要我和这个小伙计再折回去找他,他一并前来,纵使脚步慢点相比现在也快了许多,但六一又转念一想,也许是人上了年纪不愿意到这市井来折腾,不是说好多年不愿卜卦了么。
小伙计仍是跑一段就要催上几句,每次前面的人回头讲话,六一都要忍不住发笑,其实真等到拿了银钱的那一刻,也不见得他能有现在这般的开心,人的快乐可真简单呀,仅仅是一句话,一个念想,就是生命中或长或短的时间里什么都比不上的欢愉了。
跑着跑着,六一忽然想到一个多年前的场景,望了望身前不远处的小伙计,嗯,好像比他要矮上许多,但却看起来更硬朗些,其实还有和前面人不一样的,他该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语气温柔:“小槿,你慢点,当心摔”。
要是他还在,要是他还在,我现在也是这云烟镇上一个小小老太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