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叶长离猛然睁眼，本能地深吸一口气。
自己还活着，这是她当即的反应。痛感全无，遂下意识地往腹部摸了摸，并未发觉有任何伤口。
“是梦吗？”叶长离喃喃道，却在下一刻推翻了这一猜想。
她只记得自己方才走进逍遥楼，随后便失去了知觉，断不可能是睡着了。
眼前一片漆黑，周遭都弥漫着浓重的邪气。叶长离弗一抬手，手肘便碰到了硬物。乍时惊慌，顺着硬物再朝上摸了摸，竟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空间里，浑身陡然感到一种不祥之兆。
叶长离尝试着动了下身子，不料又接触到了左侧的什么东西。寂静之时，灵息微微一动，令她吃惊得瞪大眼睛，她身边竟还躺着一个人！
对此人身上苍松似的气息，叶长离自是再熟悉不过，但因他们之间这般芥蒂，只得小心翼翼问道：“师兄……是你吗？”
没有回音，也在意料之中。
他气息微微浮动，叶长离知道他一定听见了，想起方才经历的一切，片刻思量后遂继续说道：“看来我们好像是中了幻境。”
说话之间，叶长离竟感到一些疲乏，仿佛说一句话就得花费很大力气。
情况不妙，叶长离心想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虚弱下去，灵力也愈发难以运转。她竭力伸出双手朝上去顶，上方的硬板纹丝不动。
或是为了减轻恐慌与焦虑，她忍不住想与萧肃说话。
“师兄，我们是不是正躺在棺材里？这棺材邪门得很，像是魔修搞的鬼……”
遽然意识到眼下与萧肃之间的距离，叶长离勉强往右边挤了挤，边费力解释道：“这我可不是有意越界的啊……”生怕萧肃一个没忍住要了她的小命。
但他好像暂时没这精力。
“我的灵力被封住了，打不开。”萧肃开口便直切要点，听上去他应当已经试过了。
“怎么会这样……”叶长离抬手还想尝试一番，可已然没了力气，又悻悻垂下。
他们怎么会躺进棺材里？是谁把他们关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莫怀楚和陆仙星呢？若是魔修埋伏，自己和师兄竟都毫无察觉？
“简直太奇怪了，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吗……”
“你少说点话。”萧肃的语气平淡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情绪。
叶长离以为萧肃嫌她吵，心里不服，想着命都快没了，还不许她多说两句话。谁想萧肃接着又不急不缓道：“省点儿力气，还有救。”
“？”
师兄这是在……关心她？
可意外之余没来得及惊喜，弗一想到幻境之中那毫不留情的一剑，心念又陡转直下，悲从中来，只觉自己痴心妄想，便只能以自讽来解这一涌而上的委屈与酸楚。
“在幻境中，你是不是也回到两年前，回到连云山了？”
萧肃虽没答话，但呼出一声稍重的鼻息，仿佛不愿提及的叹气一般。
叶长离当他回应是了，当下五味杂陈，酸楚又溢出来几分。
“又见到我，你还是认为是我杀了师姐，对吗？”
半晌的沉寂令叶长离逐渐失去耐性。
她一直都在等，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如今已经快要等不下去了。
若当真将命尽于此，何不坦白掩藏已久的期许，也算不留遗憾……
思来想去，叶长离最终下定决心要开这口，却是万分忐忑，“师兄……即便重来一次，你还是想杀我吗？”
沉默，还是沉默。
从头到尾，对她，他都缄默不语。
失望过后，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感到愈发沉重，身旁的气息也越来越微不可及。
叶长离渐渐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无边的虚空中，似乎生命的最后一丝火焰即将燃尽。
未了的牵挂与遗憾，未曾倾述的执念与委屈，在此刻都将消散释然。
她轻轻合上双眼。至少，在这最后关头，得坦诚地面对自己罢——
“可即便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带着步光剑……去救你……”
感觉自己的声音逐渐渺远，如微风掠过湖面，泛起涟漪，又拂过花林，向遥远处去。
她虽将心意道出，却无意等待回应，因为她明白，一切都将不再属于自己了。
“我……”
是什么声音？萧肃好像在说些什么？但那声音实在微小，遥不可及，好似幻听。
又是一阵沉寂，渐渐地，叶长离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意识开始逐渐涣散，恍惚之间，她闻到一股腥甜的气息，以为自己又来到了血色蔓延的连云山。
直到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思绪才猛地回笼。
“师兄？……”
闭塞狭小的空间中，逐渐亮起莹莹微光，萧肃的呼吸声也越发粗重。
叶长离大抵猜到了他在做什么，萧肃身怀千年一遇的重玄灵根，灵力充沛，至刚至烈，危机时刻，亦可烧血聚灵，瞬发制敌。
只是此举太过冒险，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加之目前这棺材莫名的压制，稍有不慎，轻则修为尽毁，重则爆体而亡。
此时百感交集，叶长离也意识到，以师兄的性子，纵使身处绝境，的确也不会坐以待毙，只是师兄这般冒险作为，从来不会是为了她……
方才幻境之中的酸楚还在心中翻涌，但听着萧肃的呼吸声由深变浅，直至微弱，叶长离的心绪竟开始变得出奇的平静。
不由生出个怠惰的念头，若他们就此丧命，黄泉路上，鬼域之中，或许还能再遇见师姐，三人重聚，师姐便能向师兄说明一切，还她个清白。
只是她这身后灵修界千古罪人的名号，怕是再也洗不掉了。
此为命数，但也荒唐。
但这绝非萧肃的命数。
叶长离覆上萧肃近在咫尺的手，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如此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叶长离轻声说道：“师兄，师姐不是我杀的，大仇未报，真正的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萧肃的气息果然恢复些许，叶长离不禁苦笑，只能说她太了解自己的师兄了。
可叶长离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她早就失了心脏，这棺材对她的侵蚀，远就比旁人厉害的多。
不遑多时，她便要先萧肃一步而去了。
但说叶长离心无不甘，亦是假话。她本就没几年可活，此番出山，更是为了寻查当年的真相。
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被灵修界那些个正义之士知道了，不知是摇旗喝彩，还是哄堂大笑。
况且陆仙星和莫怀楚现在也生死不明，他们本不该到戎州城来，陷入这般境地，都是被他们连累……
意识开始变得朦胧，仿佛穿过云端，回到了九牙山。师兄与自己在一同练剑，师父在一旁指点，微风扬起师兄的衣袂，露出一朵自己偷偷缝上的小桃花，不远处树下的师姐望着他们吟吟浅笑。
这便是人死之前看到的走马灯吗？如此也好，两年来，终于做了个美梦……
……
“叶长离，别死在我旁边。”
你！叶长离发不出声，也不大清楚是何人搅她清梦，甚是烦闷，她都要死了，这人说话还如此讨厌。
等我下辈子投胎，第一件事就是剁了你的猪嘴！叶长离不禁腹诽。
但不知怎的，她的意识却开始逐渐回转，随之而来的，体内的灵力竟也有恢复之迹，一点一滴，直至最后开始翻涌。
怎么回事？！！
叶长离来不及多想，两人双手交叠处，灵力徐徐汇聚，微光渐渐盈满整个空间。下一瞬，灵力倾泻而出，棺盖应声而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