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虚构创作。在之前,我只写过已经发生的事,或者确定即将发生的事。
才刚刚恢复了“体验”能力的我,写作起来十分稚嫩;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啰啰嗦嗦,语无伦次,写了好几页,又回头删改。整整一天一夜,才憋出来一两千字。我这才发现,即使脑中有数不清的故事,创作依然是件艰难的事情。
我登录网站账号,将新章节以metas的笔名发布了出去。心里忐忑不安,不清楚这种文字是否能顺利帮助metas建立连结。在阳台上抽了根烟的功夫,我再回到电脑前,发现读者评论已经刷新了一页;
前面是“夭寿了,诈尸了”“XX又长出来了”“好短”之类的点评,而后面则清一色都是“这写的是个啥”“哄小孩的故事吗”“作者换人了吧”之类的差评,刀片也被塞了几十只,看来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
不管怎么样,这章点击量尚且不低。但在我保持同样水准四五天之后,收藏和点击等数据开始猛掉。
Metas也证实,没有产生灵魂共鸣的文字,是根本无法接通另一个世界的。所以我原本打算把新主角写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其实毫无用处;Ghost早已是那样的强悍角色了,可面对神,他还是像蝼蚁一般被抓住,毫无反抗之力。
因为无敌的角色只是在书中无敌,真正的神是超越次元的。我只好退而求次,先把主角塑造成普通人,想借描述他一步步成长,让更多的视角代入其中。这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Metas那些天一直待在天花板上,似乎那里跟平行世界的通讯信号比较好。而我再度请了假,将自己关在屋里,仔细琢磨如何让这个新诞生的人物,确确实实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中。
他是谁?他有名字吗?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他有家人朋友吗?他的性格是什么?他的爱好是什么?……
想着想着,我发现思路阻塞。我犯了一个错误,不是应该“他”,而是“我”。我应该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本来的地方,融入到故事中。不必拘泥于“我”是谁,为什么在此,只需思考:
我的目标是什么?为此我采取了什么样的行动?我会遇到什么显而易见的阻碍,斗争的结果是什么?我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哪些该相信,哪些不可信?我会哪些技能,是谁教给我的?我达成了目标,但这是否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胸中澎湃的情感,该如何将它释放出来?……
渐渐地,我的创作流畅了起来,一晚上已经可以写出四五千字。而且得到的反馈正在缓和,读者们纷纷评论“那种感觉逐渐回来了”“转变风格确实需要适应”“枪手终于上道了”。
这天,我正在殚精竭虑地敲击着键盘,metas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吓了我一跳。几乎忘记了这家伙的存在。Metas一头扑入我怀里,转动着身躯,发出如痛哭般的“MI~”声。我从它玻片上闪烁的符号得知,信号大概是连上了。
经过数周的努力,我尽自己所能,在Ghost的世界里创造的角色——“我”,终于得到了足够读者的共情代入;这个过程产生的共鸣能量,已经初步足够连接到另一边的世界了。
回过去再读前面的小说内容时,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我”真的站在了Ghost的世界里,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脚下是坚实的大地,轻风划过脸颊。
脑中有些浑浑噩噩的,记忆十分模糊。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就只是“我”而已。
但面前庞大丑陋的怪物,以及我掌中闪烁的光球在告诉我,自己应该做什么。于是我握紧光球,将它变幻成一柄长枪,迎着怪物,冲了上去……
在之后的写作中,我时常进入这种状态。根本不像是在创作,只是跟随着视角,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记录”下来而已。
那个世界中的“我”奋勇拼搏,通过了一个又一个考验,形象变得愈发清晰和强大。我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四处寻找着原本主角的下落。
不知何时开始,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时常出现在我的意识中,一开始给予我谨慎的提示和引导,后来要我出手保护某个人,之后又让我平息更多危机。这种奇异的联络方式很快让我明白,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在与Ghost断断续续的连接中,我看到了他所处的位置。黑箱。他正在一个摆着棋盘的房间里,与一位异常漂亮的金发女性对弈。
他设法让我明白,后者就是系统管理者,恒常性的化身。她将他囚禁起来,是想验证某种假设。剩余时间不多,一旦时空之主的耐心用尽,他的处境也将岌岌可危。
我照他所说,依靠勇气和计谋,突破层层险阻,寻找着接近囚笼的办法。在此过程中随着连接的建立,我的小说逐渐恢复了人气,读者一个接一个回来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代入我的视角,与我一心同体的灵魂越来越多,自己的力量在与日俱增。
最终,随着键锁开启,我抵达了黑箱所在的时空。在金发女性惊惧的目光中,我化作无形的巨人,揭开了黑箱的盖子,也是那个房间的顶棚。
我并不想与她为敌,只想救出Ghost而已。然而女子在一阵狂笑过后现出了真身,那是一只无比巨大的七彩核心,长着无数根无限长度的透明触手。
它不惧怕这个时空中任何攻击或者防御,如果我真的是这个时空中的角色的话,怕是拿它毫无办法。然而可惜的是,真实的我处于次元之外。我扯断了大部分透明触手,七彩核心尖叫着退却了。
一切都结束后,我看着废墟中的黑衣男子,他也面向着我。第一次直接听到了他的声音;
“在你眼里,我看到了神性。只有神,才能创造出如此强大的灵魂。”
我问他,“你面对的,不才是神吗?”
他扫了一眼身旁的废墟,金发女子的残骸被压在瓦砾中,躯壳破碎不堪——那是一具做得十分精细的人偶。
“所有人类,都是神的碎片,而它们不是。它们只是程序。”
我与Ghost交谈了许久。
他的有些说辞晦涩难懂,我只记得大概;有些令我将信将疑,无法获得通俗解释。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他在说出那句话时,脸上露出的表情;
“人要想重新成为神,需要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
那是无比失望,厌倦的神情;
“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名字、记忆、情感和羁绊,不复存在。如佛的皆空,道的无为,基督的牺牲。凡人是一个点,而上位者是全。一旦到达了全的地步,面前就只有无尽分岔的时间线,和层层卷曲的世界膜。再也无法拥有点的视角,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相应的,如果承受和接收,也不再为人类。我就是无法接受这一点,才始终在人与神之间徘徊,在无尽时空中流浪。”
Ghost说,他原本是人类,在成为了时空流浪者后,再也无法作为一个人存在。这是获取高级别权限的代价。而我代替他做了他做不到的事情,拯救了他挚爱的亲人和世界,还拯救了他本身。他向我表示衷心的感谢,并在我身上看到了更大的资质。但只要我不提出,他就不会告诉我,摆脱凡躯限制的方法。
我想了想说,“我还是愿意继续陪着妻子女儿,走完剩余的人生。她们需要我,我也需要她们。如果有一天,我对一切厌倦了,再来找你。”
他看着我,说,“随时恭候着。”
在最后,Ghost对我发出了警告,“因为这个事件,管理者已经觉察到了次元代码的真相。祂很快便会向你的世界出发,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必须多加小心。”
写完这一卷后,我着实紧张了好几天,但最终什么都没发生。
作品的复更收获了强烈反响。照metas的说法,更多人与故事产生共鸣,使故事中的事件更加确切地成为了事实。
Metas经过评估,认为我的第一人称故事连接效果比它的第三人称更好,建议以后都由我执笔。但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它的提议;光是写完那一卷就快让我灯尽油枯了。我还是不适合进行创作,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
此后,我们经过交流达成了一系列协议:1.它每次控制我的身体时需要事先经过我的同意;2.一天控制时间不能超过5个小时;3.除了进行写作,其余时间尽量保持静默;4.偶尔以非中间态出现,成为女儿的玩伴。
因为请假时间太多,今年一月,我辞去了工作,成为了metas的专职终端。当然,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在与小说平台签约后,加上之前积攒的,收到的稿费足以令我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