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周围的街坊,这两天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
先是江府三小姐咸鱼翻生,活着回来了,在大门前拦轿认亲。这也罢,老夫人认下了,带回府了。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这三小姐就拖着大夫人的贴身嬷嬷周齐氏,跑出江府侧门喊救命。偏偏又碰到县令大人坐轿出巡。于是丁县令升堂审案,那嬷嬷周齐氏先供认因个人恩怨前去投毒,后来又改口,承认受江大爷夫妇指使去害人性命。
县令大人拘来江大爷夫妇,这夫妇俩反咬周齐氏挟私报复,又反咬江三小姐冒名顶替。
正咬得一嘴毛,太守驾到,袒护江有仪,将“江三小姐”打入牢狱。
众街坊以为太守出马,官官相护,“江三小姐”入重刑几成定局。谁知今天一早,江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和丫鬟,来县府击鼓鸣冤,窦太守听了二人陈词,只判“江三小姐”拘禁一个月。
众人刚刚为“江三小姐”松一口气,苍梧刺史驾到,开口就要给“江三小姐”上拶刑。
眼看衙役要给“江三小姐”套拶子,门口冲进一群兵,为首的总领长鞭一甩,衙役捧着的拶子就飞到刺史手上,倒给刺史上了拶刑。
然后,一位少年公子昂然进来,命令手下又是打板子,又是掌嘴,将刺史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现今,这位公子旁若无人地端坐主座,说他是……
欸,他说他是谁了?
哦,他说的“本人,楚亭君”。
什么什么?楚亭君?
楚亭君!
啊,就是那十岁从戎,屡建从龙之功,十三岁就获封镇东小将军的,安庆王嫡子?
听说楚小将军文武双全、貌比潘安。
哎呀,别“听说”了,现今人就在眼前,好好看看!
于是姑娘小媳妇们的眼神偷偷瞄过去。
果然是,陌上公子世无双!
只见他墨发高束,面如冠玉,眉似黛山、目若寒冰;只见他秋水为神、玉为骨,坐于公堂之上,更添气势如霓虹。
他那眸光不经意扫过,竟让人如中雷电,不敢再偷窥。
偏偏楚亭君素来乖张恣意,哪里顾虑众人眼光?径直走到漓豆身边,柔声问:“你可饿了?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漓豆两颊微热,连忙摇头:“我不饿。你好好审案,别啰嗦。”
“好。”楚亭君带着笑影回到主座,随即端起架势:“植鸿彦,你可知罪?”
植刺史已被打得不成人样,说出的话像蚊子叫:“下官不知犯了何罪。”
“那你就闭嘴!”
楚亭君话音刚落,亲兵得令,立刻又将破布塞回刺史嘴里。
众人皆以为刺史说不知罪,楚小将军会多言几句,谁知如此简单粗暴,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漓豆也生出些许担心。虽然植鸿彦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确实该从重从严处置,但,也不是这样莽撞的做法啊!
幸好楚亭君接下来还算有章法。
他先让漓豆陈辞。
既然有了大靠山,漓豆当然按照最先的说辞,什么投水获救,失忆,又恢复记忆,找到江府认亲,没想到一大早险被喂毒,等等,重又复述一次。
楚亭君又召梁嬷嬷和青芽进来讯问,然后召江府管事嬷嬷周齐氏。
人证物证俱全,案情清楚明白:江有仪派人毒杀祖孙二人无疑。
最后召江有仪夫妻。这一对男女哪里肯认罪?口口声声咬定漓豆是冒名顶替,周齐氏是挟私报复。
江有仪还捶胸顿足,像模像样:“楚小将军,您这明显是偏袒啊,您去年来到笊篱城,就害得我一双女儿被关进大牢……”
“呜呜呜……”大夫人也嚎啕大哭。
楚亭君不胜耐烦,一拍惊堂木:“两个渣子,一个满嘴喷粪,一个如丧考妣;一个柠檬头、蛤蟆眼,一个大翻嘴巴老羌牙;一个鸡胸狗肚,一个饭桶腰......”
句句落入江有仪夫妻耳里,二人气得直翻白眼。
漓豆掩口葫芦而笑。楚亭君这厮,还真将她骂陈语诺的话背熟了,用上了。
只听楚亭君又语调一变:“将这两张狗嘴堵上!”
亲兵立刻塞住江有仪夫妻的嘴巴。
植鸿彦的长史忍不住申辩:“楚小将军,你将一方嫌疑人的嘴全部堵住,只留另一方发言,如此不公平不公正,怎能说服悠悠众口?”
楚亭君哈哈一笑:“长史急什么?本将军自会好好审问你主子!嗯,安庆王府水牢十几年未使用过了,正好拿你主仆二人开张!”
话音刚落,两个亲兵就将长史控制住,也塞了破布入口,丢到刺史身边。
楚亭君站起,踱到二人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本将军要你们什么口供?你们这两个渣滓,说的话只会脏了我耳朵!植鸿彦,别以为你做的那些鬼魅魍魉勾当没有人知道!”
植鸿彦露出惊恐的神情。
又转到江有仪夫妇跟前:“你们一对狼心狗肺的渣滓,戕害侄女,毒杀长辈,别以为死不承认就不能奈你何,本将军也不需要你们的口供!”
说着拍三下掌。
随着掌声,门口缓缓走进一人,只见她灰帕包头,身着干脆利落的蓝色襦裙,行礼见过楚亭君后,转身面对大堂内外的众人,朗声说:“我是苍梧冼三娘,七天前,接受楚小将军托请,扮作洒扫娘子潜入江府,将相关案情探查得一清二楚。”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让观众们消化消化。
漓豆吃惊得直起身子。
观众则用了几个回合的讨论交流,才将这个讯息消化好。
苍梧冼三娘,江湖传说,民间公认最公正公平的破案能手,她的话从来经得起考验。
有她作证,何须疑犯供词?
难怪楚小将军审案这样简单粗暴。
这时周齐氏也认出来了:“叶、叶三娘,不,你不是叶三娘,你......"
七天前,后花园原来的洒扫娘子因故辞工,这妇人前来应聘。
冼三娘嫣然一笑:“管事嬷嬷,对不起我不姓叶,我是冼三娘。”
又对着众人大声说:“我,冼三娘,潜入江府,历经七天探查,将案情查得一清二楚,这位小姐……”
她向漓豆做了个手势:“确实是江府三小姐,她投水未死,回府认亲。就在昨天早上,江有仪夫妻派周齐氏,带七八人,以及一条狗,闯入墨香居,誓要将祖孙二人毒死......”
“芜湖!”围观的街坊极度震惊。
此番话要不是出自鼎鼎有名的冼三娘之口,怕是没有几个人相信。
“至于,为何江有仪如此丧心病狂,要置祖孙于死地,”冼三娘说,“和三小姐的外祖,鲤城吴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