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莫非尘接到步迟电话时,他正埋头在文案里。看着手机屏里熟悉的“你有酒吗”,心里的激动莫名增添几分,不可否认,这个女人,任何时候,随时随地,始终都能挑起他的欲望。
但此时,他克制着。只是眉宇微凝,她终于肯给他打电话了?
天知道,这些没有她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徒留满屋的烟味,不想散去。
接起。可那头似乎很焦急:“非尘,严步变有打电话给你吗?或者她去找你了吗?”
因为今天早上,女孩儿突然对她说:“步迟,我好想念好想念莫非尘叔叔。他最近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你是不是拒绝了他的求婚?你为什么要拒绝他?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儿莫名歇斯底里得质问她。
而她一句话也不说,只顾一边催促一边拽着女孩儿的胳膊快步走,以防上课迟到,甚至带着几丝不悦。一路上,女孩儿因为见不到莫非尘也是一脸的埋怨和不高兴。
自从那次出差回来后,莫非尘与她除了工作上的事,基本没有任何交流。而她的工作也没有需要请示他的地方,所以即便在同一公司,也几乎很难碰上一面。他与她彼此在各自的时间和空间里,都开始变得异常忙碌,不管该现在完成的还是日后要完成的工作,都提前摆上台面。
忙碌有时真是一件好事,可以让你忘记任何任何的不愉快。但,他是刻意的,而她,亦是。
他有些懵,“没有。”顿了顿,“怎么了?”
“去接严步变时,老师说已经被人接走了。”
听到这话,步迟只觉得头晕目眩,靠在校门口的电线杆上,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她强忍着想理清头绪,但发现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焦躁以海潮般席卷她的身心,她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节,到底会是谁?
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了吧?可老师支吾着说是被接走的。一定是生她气了。早上女孩儿还埋怨她为什么要拒绝莫非尘叔叔的求婚。女孩儿那么喜欢他当她的爸爸,而自个却拒绝了。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恨透自己,所以才想出要离家出走这一招的。
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一边自我解说,圆谎,一边在学校附近,大街小巷都找了个遍,结果只是徒劳,没有发现严步变的任何踪影。
她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想到女孩儿被诱拐了。一想到被诱拐的小孩下场,截肢,断臂,乞讨,她就开始剧烈心绞痛,简直生不如死。
此时,她想到得唯一一个人就是,莫非尘。前不久和他一块吃饭时,女孩儿向他要了电话的。而女孩儿一早又说想念他,她会不会自个去找他了?
对,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一边念叨一边往包里掏手机,因慌张险些掉落地板上。在一阵颤悠中,她拨通了那个铭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在学校等我。我马上到。”莫非尘立即起身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快走。
见到步迟的时候,她正蜷缩在校门口旁边的电线杆旁,看着她哀伤痛苦的模样,他的心也开始一阵心疼,一阵绞痛。
“步迟……”他轻喊了声。
“非尘?”她像是得到救命稻草般,失魂落魄的面孔很快起了反应,定睛一看,猛得起身扑进他的怀里一阵猛烈抽泣,“非尘,怎么办?怎么办?……”
莫非尘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来回轻抚她的背,“有我在。我们一起。”
他拉着她的手回到学校,和老师们一起看了保安室的监控录像。从早上到学校一直到下午放学都还能看到女孩儿的身影,可直到女孩儿被其他小朋友拥着推出校门口的瞬间,就有年轻的一男一女拽着严步变上了辆小车。
怎么看都有点像被绑架的样子。
原来是她!
莫非尘咬紧牙关,不由得握紧拳头。
“怎么觉得有点熟悉,”步迟连忙在脑海搜索关于监控里那个年轻女人的脸,猛然记起,这个女人来找过她!
-“再说句难听的,如果发现你骗我,你会付出代价的。你要知道,为了他,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至于吗?”
-“至于。”
-“真爱啊?”
-“不信走着瞧。”
而开车的那个男的就是那天在会所里,在女人旁边的那个衣冠整洁的服务生。
“非尘,”步迟紧紧抓着莫非尘的胳膊,“他们和顾莫认识!”
此时莫非尘正在打电话报警:“***幼儿园的严步变小朋友约下午4点半左右被一男一女带离学校拽上了一辆小车,车牌号是***。请跟踪下这辆车的去向。”
得到警方的很快回复。大致可以判断不是绑架事件,也并非诱拐,而是出于私人恩怨。对方像要故意暴露自己的相关信息和行踪。否则,如果真是长期作案的团伙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暴露的。
他们把严步变交给了顾莫。顾莫把女孩儿带进了山林,她说过的,“让我痛苦的人,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她要让步迟生不如死。
半途中顾莫的右脚被捕兽夹给夹住了,她使劲想把腿抽出,结果捕兽夹越拉越紧,根本无法自行挣脱,后再也不敢动,生怕又触发其他的什么机关。
她想拨打110求助。可又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给弄丢了。
谁知天又突然下起了大雨。顾莫看着蜷缩一旁一直淋雨不断哆嗦的女孩儿,突然发现自己太残忍,竟对一个无辜小屁孩下此毒手。她开始有些后悔了。
她朝女孩儿大声嚷道:“欸,你自己先下山。否则,不仅被大雨淋死,还会被活活饿死。饿死不如去碰碰运气,没准就会找到回家的路。你那么聪明,肯定会办得到的。”
“那你呢?”
“不用管我。”
可女孩儿担心她,“不要。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叫你走你就走。你要死在这是不是?”顾莫有些恼火。
“姐姐,你不是坏人,我不怪你。精灵说山上有野狼,我不想姐姐被野狼生吞活剥。我本来想替你生火的,这样可以保护你些,防止它们进攻,因为野兽都惧怕火焰。可惜,现在下雨了。我现在就去找帮手。”
“你怎么知道的?”
“也是精灵说得。”女孩儿顿了顿,“不过,还有一个小办法,不管怎么样,当它们凶狠得看着你时,你要露出比它们更凶狠的表情。”
“也是精灵说得?”
“嗯。”女孩儿点点头,“姐姐,我去找人帮忙。”说罢,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哆嗦,舒缓些后,“姐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随即转身走了。
顾莫听了这话,更是后悔自己对女孩儿的所作所为。看着善良的女孩儿逐渐奔跑远去的小身影,泪水和着雨水流进嘴里,一种无法言喻的难过。
女孩儿生怕顾莫坚持不到她回来就被野狼吃掉,遂在山林里不停得跑,不停得跑,一边跑一边喊,喊声穿越了树林,穿透了时空,希望过路的好心人会听得到她的呼救声。
雨越下越大,像无数条粗大的鞭子齐心协力得往世间抽去,打得枝干压弯了腰,打得树叶漫天飞舞,打得泥土肆意横流。
一路奔跑的女孩儿,踉踉跄跄,跌跌撞撞,鞋底与肆意横流的泥土狼狈为奸,终于朝女孩儿一网打尽,将她推下了山坡。
她疲乏得忘记了哭喊,只觉得落在一棵枝杆上,枝条正竭尽全力为她守护。她感受到这一点。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身影。
仙女姐姐?
对,是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你又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是呀,我又来看你了。”仙女姐姐看起来有点哀伤,“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来看你。”
“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愿望太让我伤心了。”
“仙女姐姐,你不要伤心。因为我开心呀。”
仙女姐姐轻叹了声,“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仙女姐姐,是我的时机到了吗?”
仙女姐姐轻轻点了点头。
借此,女孩儿奋力扬起头,随时做好迎接的准备。
忽然,不远的天空亮起一道光,只听那道光对她说,“我心爱的女孩,你愿意化成一缕阳光,永远照在步迟的心头,每晚都出现在她的梦里吗?”
女孩儿要妈妈快乐地活着,遂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愿意。”
最后,似乎连树枝都要成全女孩儿的愿望,毫不犹豫得向下无限坠落……
不远的山上,手电筒的亮光四处搜寻,正朝着顾莫的方向快速移动。
————
看向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左右。莫非尘拉着步迟的手,快速入座车内,一路朝着已知方向狂奔。
夜空黑沉沉地压着天际,惊雷四起。不多久,大雨如期而至,像瑶池崩塌,一股脑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砸得路边的树枝都弯了腰。一阵狂风袭来,跟嗑药了似的,胡乱摇摆。路面几块地方不一会就积满了一大片雨水,偶尔路过的行人没命的往前飞跑。
雨刮器来回不停任劳任怨刮水片的情形,也许因为大雨的缘故,车窗依然有些模糊。
这个场景……不就是那天雨夜么……
只不过当时,她无家可归,她遇见了他,他接受了她。而如今,女孩儿失踪,他同她一起寻找。
依旧是为了她……
雨刮器来回不停任劳任怨刮水片的情形,也许因为大雨的缘故,车窗依然有些模糊。
那天夜里,他也是开得飞快,
【“吱——”轮胎划破地面的声音,极其刺耳,车子在触碰她的双腿时猛然停了下来。】
这可怕的声音……
可现在,同样也是雨天,他这车速……
不好的预感倾袭而来,“非尘,你开慢……”
话音未落,一辆车突然从左边窜出来向右转,而莫非尘原本直行只得向右猛打方向盘,可右边又是止车石,间隙无法过去,左边的车又直冲而来,步迟坐在右边,他不想让她受伤,就回旋些许弧度,迅速脚踩刹车,如此一来受伤害最大的就会是他,如果对方不刹车的话。但是他已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她,不可以受伤。
“吱——”轮胎划破地面的声音。
一阵极度刺耳的刹车声后,刚好旁边的车终于也向右拉大弧度,可终究难逃意料中的结果,只是,车头换了个方向,再也不是原来的偏左车门,而是朝着莫非尘的方向直冲而上。
一切终于静止了。
而步迟自然也向前倾倒,在停下的那一刹那又狠狠撞向椅背,力度还不小,好半晌才晃过劲来。
“非尘,你还好吗?”步迟晃着莫非尘的双肩,可无论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指尖却不断袭来阵阵冰凉。
不多久,交警,保险公司,救护车等该出现的也都出现了。不堪的现场混乱而忙碌。一切都在等着审判。
一种命运。
一种视死如归的命运。
医生得出的结果是,莫非尘颅内出血量太大,引发失血性休克,极其严重,脑疝而死。
可医生还安慰她说,“也许这样也并非一件坏事。如果硬膜下血肿和脑内血肿伴有严重脑挫裂伤、脑水肿的话,那就会更严重,治愈率极低,致残率很高。”医生不由一阵叹息,感慨道,“这样的话,活着也失去了意义。”
临走前,医生又补充道,“你受得只是小伤,没有大碍。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顿了顿,“你能活着,是一种幸运。千万别辜负。”
那一刻,她脸色惨白,面无表情,没有一滴眼泪,安静得可怕。
她和他的故事,以这样的方式开始,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