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女杨雪
书名:惜哉剑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6599字 发布时间:2023-07-27

偌大的红叶城独属杨欢,城中的繁华景象不逊苏杭。

杨欢祖父曾是当朝地位极重的一名开国元勋,太祖颁诏立政后仅三年再派他出征塞北,建立起了令朝野上下无不侧目的赫赫战功。

又三年出征蒙疆,亲自于马背飞斩蒙古悍将达五位之多,迫使蒙兵节节败退,终于为朝廷收复了被蒙王侵占近十年的渊城。

平生战绩之丰,朝中众将望尘莫及,太平盛世后,皇上隆恩敕封已五旬的杨公为红叶城侯,世代袭位,享封妻荫子之福。

传位到杨欢,已完全脱离朝廷,不再定期进朝上贡,皇族也不再强求,只红叶城依然归于杨氏统辖。

虽远离战场,但杨欢继承了祖父的猛将风范,十三样家传武功无一失落荒废,年轻时的杨欢隐藏身世,走南闯北,结识不少豪杰,如今告老洗手,在江湖上仍是声威远震,加之城侯的身份令他更显德高望重,江湖上若有大事发生,名门正派也会请他出山,开言决断。

杨欢为人直爽,豪气干云,随便一站,给人的印象都是威风凛凛。

他与祖父之间形成的唯一差别是乐观,近乎放纵的乐观。

别人敬畏他,却也愿意亲近他,他既有魄力,也很诙谐。

他是阳光般的欢乐,他也确实常乐,比别人更懂得享受阳光。

室外有阳光,只要是阳光,不管烈阳寒阳朝阳夕阳,他都会满心欢乐地走出去慢慢享受。

阳光下的杨欢不仅欢乐,而且威风,而且优哉游哉。

就算室外没有阳光,天上是愁云惨雾的光景,他走出去时也从不如天色一般愁眉不展。

在他的强烈感染下,身边人也总活得无所挂虑,慷慨潇洒。

欢乐对杨欢这样的人来讲实在太简单而平常。

或许众所周知的反倒应该是,杨欢之所以性格一向阳光,年年月月都浸泡在欢乐的气息里,不是因老天爷专门要恩宠他,将他投胎到这个世袭王侯的富贵家族。

杨欢阳光,杨欢欢乐,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因杨欢有一个特别的女儿。

特别出众,特别漂亮,特别坚强,特别勇敢,也特别调皮,特别聪明的一个特别得不能再特别的女儿。

--杨雪!

入冬时令,寒风冻雪,杨氏王府内外皆是银装素裹,一色洁白。

出雪的枝枝傲梅,铺展起千千万万点艳红迷人的晨星。

纷繁的梅枝叠影着一个艳红迷人的梦。

梦里淡雅清净地露出一头黑秀的长发。

微冷微寒的片片残雪静静地衬着这一头黑秀的长发,竟有一种很祥和很温馨的感觉。

刚油然生起这种感觉,带笑的杨欢就笑得更满足而舒畅。

那是多熟悉的笑意?

谁也不曾遗忘的一缕熟悉,深刻不变的一缕熟悉。

无论看着什么人什么物杨欢都先笑一笑,你只有先用自己的真实笑脸去诚挚地迎接别人,别人再看不起你再对你有意见恐怕也必须还以你好脸色。

尤其对敌人更该如此,不过对敌人先笑一笑,笑就有了一点点内容,笑就成了一种让敌人摸不透你底细的最有效的奇妙武器。

所以不管怎样,先笑一笑,绝没有坏处。

XXX

杨欢将目光移向梅林深处,平淡的语声缓缓道:“老躲在那里,也不出来陪我。”

一段两段枝条轻颤,颤落三瓣四瓣梅花,五点六点白雪,有个姽婳少女突然探头出现,左右盼了盼,目光盈盈地一番流转,俏皮地故作哀伤,叹着柔声道:“梅花呀!春一浓时,它的结局就不远,被人陪的应该是它才对。”

杨欢听此更欢,脸上更焕发神采,似在对某件事感到满意,而且将一直满意下去。

每次看见杨雪远远躲进梅花园,他就直觉女儿心中已有了一股少见的劲,一股足以独立山巅,笑傲万物的劲,一股奇秀而倔强的劲,像身边的这些梅花。

杨欢身具惊天的豪气,别人印象中他从不自负压人,但每当直觉到这股劲时,他就会自负得飘飘然。

只因他还始终知道,自己的女儿永远是出类拔萃独一无二,他有时也真谢天谢地,自己毕竟拥有这么一个女儿。

他不禁欢笑:“此时的梅花,远观已比近赏更美,更别有意趣。”

“那是你的想法,我不苟同。”

“怎么?”

“在我看来,世上的一切美景,若不亲身融入,就是荒废。”

杨欢哈哈大笑:“妙极。”

杨雪从梅花丛中走了出来,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帮他捶着背,有些神秘地问:“明天是什么日子?”

杨欢仰头向天,若有所思:“应该是好日子。”

杨雪的表情和语调一样神秘,甚至还夹杂某种显而易见的期待:“应该是?”

杨欢愣愣地:“就是?”

杨雪娇笑起来,那笑声如枝条上的雪粉被风抖落:“对,就是。”

杨欢迷茫:“待我叫人取来黄历,瞧一眼明天究竟是何好日子。”

杨雪急声道:“不行,必须要你自己凭本事想起来。”

杨欢望着远方才升起的那轮灿烂朝阳,想了想,仍面色迟疑:“明天么?明天--明天好像是--是--哎呀!糟糕,我--我全忘了明天究竟是何好日子?”

他真的好像全忘了,又好像有点故意在假装。

反正他脸上的那份狡猾是此时杨雪瞧不到的。

杨雪哼一声,不开心了:“爹,你怎么也贵人多忘事?可你忘了天底下别的所有事,也不该把自己的生日忘到爪哇国去。”

杨欢怔住,惊问:“明天--明天是--”

杨雪闷闷地撇嘴道:“正是爹的六十大寿,什么记性呀?最近看你也没有日理万机,忙得什么也顾不了。”

杨欢狡黠地笑:“我忘了么?”

杨雪嗔道:“你没忘?没忘怎地还要女儿提醒你?”

杨欢挠了几下后脑勺,狡黠的笑变成懒散的讪笑:“有你这宝贝女儿,我还记那些干嘛,反正我女儿会全心全意地帮我时刻记着。”

杨雪吃惊:“原来是我让你变懒了。”

杨欢得意:“当然。”

杨雪拉住爹的手,很不服地急问:“那我的生日呢?你莫非也要我自己记着?”

杨欢又装模作样,面色迟疑:“这个嘛……对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的生日是几月几?”

杨雪愣神好半晌,突然好像明白什么,抿嘴笑了笑,佯嗔地加重力道捶了杨欢的后背一下:“原来爹在故意耍我。”

杨欢爽朗地笑:“这不是耍,这是逗。”

杨雪道:“耍和逗有分别?”

杨欢煞有介事地缓缓道:“耍是完全恶意的,只供自己消遣取乐,不顾别人的感受。”

杨雪竟认同:“逗呢?”

杨欢漫不经心地悠悠道:“逗是包含爱意的,自己的感受为次要,主要是想让别人高兴,调和气氛。”

杨雪思索着,最终也只能勉强认同:“爹这伶牙利嘴,女儿拍马都赶不上。”

杨欢笑道:“你爹这叫有理走遍天下,别人不得不服,你现在服了么?”

杨雪道:“我的嘴现在修炼不到家,当然服了。”

她突然又惋惜地重重叹一口气:“不过我本来--”

杨欢皱眉:“你本来怎么样?”

杨雪道:“我本来想先送一件很特别很特别的礼物给爹,不过呢……”

杨欢忍不住好奇:“不过什么?”

杨雪纯纯净净地娇笑起来:“不过爹刚才欺负我,这一下又没福啰!”

话音一落,她竟撒腿就跑,俨然一只正急着满山找玩伴的野鹿,充满了令人感动的信心与快乐。

这丫头,稚气未脱的样子真是越来越惹人怜爱。

谁不喜欢她这股机灵劲儿呢?

望着又消失进梅林深处的女儿,杨欢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他太满足,太欣慰。

女儿总是那么活泼乖巧,才使他的人生恍若永恒。

XXX

月上林梢,夜已来临。

夜对杨欢而言,也有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享受,并不漫长难熬。

园内夜景,幽静美好。

书房的门偷偷由外力推开一条细缝,悄悄洒进一道轻纱似的洁白月色。

正在案桌后专心读书的杨欢,突然察觉到门的异动,于是慢慢放下手中书,为了好记而轻折一角书页,再谨慎地将书合上放回书架原来的位置。

一旦思维被打断,他就好半晌难以继续,异动若无大碍,再坐下时他也不会看同一本书。

他并非完人,身上的毛病不比别人少。

他始终是出奇地稳定安静,就像世间已没有哪个人或哪件事能惊扰到他。

但其实,聚精会神的时候,他是最易被影响的。

放好书本之后,他只随意地瞄一眼房门。

寒风呜呜,吹了些雪粉进房,和月光相映成趣,就像尘埃飞散的记忆。

他笑了,开始心无旁骛地闭目养神,自己已老,看一会儿书就累得眼睛干涩。

突然又隐隐听见门外传来几声调皮的轻笑,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他就猜到来访的会是谁。

他睁开眼,走向门,动作更随意而柔缓,到了边上却冷不防地一把大力拉开门,只见门外一片清幽静谧,梅园的残雪晶莹,月银如雪,雪光也如月。

哪里有人?

门外根本茫无人迹,连他自己饭后进房时留下的足印也早被风雪掩盖,雪地上只平白多了一卷画轴。

不长不短不大不小的画轴工艺精美,当然是出自她的巧手。

杨欢拾起画轴,返回房中,任门虚掩,自又坐到书桌前。

桌上的残烛静静亮着,焰头无风微动,似夕阳中仙子迷人的曼舞。

他很珍惜地展开那卷画轴。

随着画轴展开的动作,一种由衷的细腻感动袭上心头,令他再度嘴角含笑,热泪盈眶。

他轻如春风地叹息了。

已经有过多久,他未曾这样叹息?

现在与未来该时刻有期待,但落满灰尘的那些记忆呢?

杨欢是一个健康而睿智的人,所以他也有属于自己的隐私。

他会回忆,也常忆。

而即使在深深怀念着过去时,他心中也满是欣慰。

至少他还没有忘记,没有完全忘记,没有让自己的残生堕在失忆的沉寂里。

回忆是一个人活着的果实,回忆丰满了人生,不管酸甜苦辣,一个人有值得时刻回忆的事,总是欣慰的。

但他已很久都未这样叹息过。

几乎从五岁才刚醒世时开始,他就从未真的这样叹息过.

欣慰的叹息。

足慰残生的叹息。

叹息的同时,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月光似地从脸上飘进心底。

他毕竟还是老了,老人总会忍不住叹息的。

这样整整一生的光阴压下来,而自己的背脊早已不堪重负地微微弯曲,如果不叹息,他随时都可能彻底垮掉。

画轴展开,里面的内容既让他无比欣慰,又让他突然毫无反抗地体验了自身衰老的悲楚。

他六十,女儿呢?才十七。

他算是老来得女。

妻子背叛他,溜出去和别的男人通奸,终至私奔,更可悲可恨的是,妻子光身躺在别人床上时,不知道自己已怀上他的女儿。

直到妻子的孕象明显,大肚凸出,别人会算日子,算准那绝对是杨欢的种,无论如何都要她打掉,而她之所以背叛杨欢就是因为嫁给杨欢十多年却一直不育,她坚信是杨欢的问题,为了证明才与别人勾搭,突地怀上孩子,她喜之若狂,当然不肯依从别人。

她甚至想着离开别人,回到红叶城,以孩子来希求杨欢的原谅。

但杨欢懒得算日子,他也不知她和别人勾搭了多久,想算日子也无从算起,何况他身为一城之侯,面子最大,而妻子红杏出墙本就是男人最忌讳最受不了的耻辱。

所以她思来想去,只有痛苦作罢。

她虽放弃回杨欢身边的计划,却暗自保住了孩子。

她秘密约来杨欢的一个小妾,将孩子交付,假托是小妾所生,带回红叶城。

可杨欢不傻,没多久就逼得小妾说出真相。

幸好他也不冷酷,抱着女儿,日久生怜,终于是爱不释手,百看不厌,渐不把妻子背叛自己的耻辱放在心上。

有子万事足,女儿的乖巧可爱也能让父亲万事足。

不管怀中的女儿是不是他的亲骨肉,他都爱惜地当做亲骨肉对待。

今夜看着展开的画轴,他不禁又想起妻子。

他其实从未恨过妻子,他知道是自己没用,给不了她真正想要的,责任有一大半该他自己来负。

他明天就六十了,妻子比自己只小四岁,也算垂老迟暮。

他突然很想见见妻子。

他突然很想叙叙旧情。

他后来娶了七个小妾,但真心相爱的,始终只有妻子。

只有睡在妻子身边,他才能安心,才会做美梦。

妻子远走以后,他虽还有七个小妾,却经常独守空屋,独眠孤枕。

他几乎快积郁成疾,遗失了惯常的爽朗本色。

幸运的是,一个小妾抱回他的女儿杨雪。

幸运的是,杨雪日益长大,越来越机灵乖巧,惹人疼爱。

最重要的一点是:也越来越懂爹的心思。

爹总会想方设法地逗女儿开心,女儿又何尝不是想方设法地逗爹开心?

杨欢再次叹息。

XXX

夜未央。

烛光照着展开的画轴。

缎面柔滑,洁白如雪,上绣一个淡妆少女,绿裙曳地,藏身一枝红梅后,轻轻用一只纤美的玉手遮住了嘴,却终于遮不住那一抹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笑,月光般纯洁的笑。

绣像旁题诗一首,字迹工整,玲珑小巧,读来韵律全无,却颇为俏皮。

冬来梅花开满园,女儿隐身在其间。

明日爹爹六旬寿,琴音泠泠献上前。

诗尾附带一句:我可费了好大的劲才总算学有所成,只希望老爹多加指教便是。

杨欢笑道:“女儿虽作诗不够雅,所幸绣的画像还好,不过她的琴艺……她几时竟不仅沉得住气来作诗绣画,还有心思弹奏七弦?”

杨欢的掌上明珠曾经失踪过很久。

莫名其妙地失踪过很久。

只是现在想起来那已并非真的莫名其妙。

那也是事出有因的。

看了这一幅画,一首诗,杨欢终于恍然大悟。

而且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恍然大悟。

一种多久都未曾有过的微妙感觉轻轻静静缓缓地裹住他全身,让他无比温暖,无比舒畅,无比得意。

女儿失踪的那段时间,想必正是藏在某个杨欢找不着的隐秘之地专心地学琴练琴。

这一切努力,只为了要在父亲六十大寿那天突然献出最意想不到的惊喜。

想到明天会获得怎样一个大惊喜,虽难免因过于期待而睡不着觉,但杨欢也非逼着自己尽早去床上宽衣躺倒。

他定要为明天养足精神。

他可以辜负所有拜寿的客人,也不可以辜负女儿对自己的一番孝心。

他要用最佳的状态来迎接女儿的祝贺。

他要所有拜寿的客人看看,这一代红叶城侯的女儿是多么值得骄傲。

XXX

夜空很安静,点缀在月畔的繁星,就像一群终于玩累而肯安分的孩子痴痴地围绕着母亲,听了一个好长好长的美丽童话。

童话是极易令人心动的,不单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喜欢听,大多时候连久经世故的成年人也挡不住其诱惑。

至于杨雪,是已长得亭亭玉立,略有一两件揪心的烦恼,但某些方面而言,却仍是不失一种童真。

没有人在意夜是不是已深沉。

谁也不愿再受着时间的煎熬。

人心在这么幽静的夜里,应该是安详而自由的。

风也似人心一般安详而自由。

有微微的凉风吹拂着杨雪的一头乌黑秀发。

杨雪在认真抚琴。

山间一栋少有人知的木屋里,只有杨雪一人,及一盏形式极古的琴。

琴声优美,既令人的心瞬间静下来,又令人有肠断的凄凉。

静静的凄凉,轻轻的抚慰。

在这琴声的感染下,人的不安逐渐减少。

从这琴声里,我们似听出了与日间乖巧可爱机灵稚气的杨雪截然不同的一种风格。

日间的杨雪还未完全长大,这时的杨雪却已成熟太多,她与自己的父亲一样,并非真的没有烦恼,只不过把一切烦恼都放到夜静独处时,一个人慢慢承受,细细咀嚼,默默消化。

你若把烦恼让别人知道,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烦恼。

尤其当你不用让别人知道,也明白天底下已没有谁可以再解决你的烦恼。

所以乐观的人,要么就把烦恼完全留给自己,要么就完全不理这烦恼。

可惜世上偏偏有些烦恼,是你无论如何也非理不可的。

有些烦恼如某些病症,不是你不理,它就不继续深化扩散。

你必须去及时地遏制补救,否则稍不留神它可能已入侵现实,最终成为现实伤人害己的一部分。

你应该时刻认识到,要彻底消灭烦恼,只有勇敢面对。

今夜的杨雪在这栋木屋里,就是为了面对一件久已困扰的烦恼。

突然屋门口出现一个人。

琴声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仍旧幽幽地飘着,如细腻的涟漪,漾满整间木屋,又从开着的窗漾到更遥远的地方。

“好悲伤的曲子。”

来人居然也是一个女的,声音却已没有一丝女人该有的温柔,只多了一种生硬的感情,接着缓缓道:“这样的曲子,本不适合你。”

琴声未息。

琴声渐至结局,该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杨雪自然而流畅地弹拨琴弦,也不知听没听见来的这个女人说的这句话。

这个女人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听她弹下去。

直到一曲终了。

死静。

仿佛一切生命都随着杨雪手指的停顿而消逝。

但曲子的余音还在人的心底久久缭绕。

曲子虽死,曲魂犹存。

杨雪的手指似不忍再离开琴弦,她眼中竟装满一种浓浓的依恋之情。

她默然良久才开口:“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都十分感激你。”

这个女人惊愕:“你感激一个要杀你的人?”

杨雪笑得平淡:“至少这两个多月里,是你教会了我怎样弹琴。”

这个女人道:“只因为这一点?”

杨雪微笑点头:“对我而言,这一点已足够。”

这个女人又不说话了。

杨雪却突然幽幽叹道:“其实你不必多走这一趟。”

这个女人沉重地呼吸着,尽量冷静地听着。

杨雪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向这个女人递了过去:“这封信会让你明白,你的所为真是多余。”

这个女人有些急躁地接过这张信纸。

这是一封极短的信,信上的内容却极残酷。

突然这个女人拿信的手微颤起来,怀疑地问:“你真的已活不过两个月?”

杨雪笑得坦率:“这封信的落款日期是上月十七,本城最负盛名的神医杜先生下的最后结论,当然假不了。”

这个女人愣愣地:“今天一过,这个月就结束了,所以你只能再活十几天?”

杨雪点头:“所以我说你不必多走这一趟。”

这个女人突又急躁地提高声音加快语速:“但我非来不可。”

杨雪没有问为什么,她已不在乎任何事。

这个女人见她沉默,急躁之中升腾起一股怒火:“你认得陆远么?”

杨雪摇头,眼神茫然:“陆远?这名字我连听都未曾听过。”

这个女人冷冷道:“明天就是你的最后期限,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只能活十几天,我都要亲手杀你,你必须死在我手里。”

杨雪无动于衷:“你让我活过父亲的六十大寿,让我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孝心,我已很知足。”

知足。

死亡当前,人终于明白,要知足其实是这么简单。

可惜我们听见的不是这“知足”两个字,而是“最后”。

--最后结论,最后期限,最后一点孝心。

--如此多的最后,已压得人几乎窒息。

最后的一场梦。

最后的一曲琴声,是否依然如雪一般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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