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小路上,方熹闷着头往前走,脸色又青又白,浑身绷的跟上了石膏似的。肖四姑跟在一旁看着,她也觉得怪可怜的,可又真心同情不起来。
都说别去跟儿媳妇别苗头了,这下子好了,她看了眼后院门口的摄像头,真是做什么都被人家知道的清清楚楚,难怪半点好脸色也不肯给。
其实她心下也是懊恼得很,刚才就不该上赶着又补了一句,这妈当的就够没底气的了,还跑来挑剔儿媳妇,她居然还鬼使神差的去帮腔,真是出门没带脑子,上赶着去招晦气!
前姑嫂两个回来,后院的人都差不多起了,院子当中的两顶帐篷还半开着放在那儿,肖四姑看的心里又是一阵别扭,跟桌上闲喝茶的几个说:“起来了就把帐篷收了吧,摊在这儿都没地方活动了。”
坐在那儿的肖隽老婆徐翘就说:“都刚起床呢,等都洗好脸了再收吧,院子这么大也不差走动的地方。”
她说话软声细气,好好的一句话就跟撒娇似的,肖四姑也不好再说别的,脚下一转就进了厨房。
可身后的方熹走过去就往旁边肖隽背上狠甩了一巴掌,怒冲冲咬牙道:“说话你没听见啊!去收拾!还不够讨人嫌的!”
肖隽肩后一片麻辣辣的疼,一回头,方熹已经钻她那个帐篷里去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但看这架势应该是气到了极点了,还是顺着来吧。
肖隽拍拍老婆的手,也站起来去收拾他们那个帐篷,唐先生洗完脸出来,就见老婆闷不吭声在拆帐篷,那脸色,大夏天的硬像是在雪地里冻过一夜似的。他一脑门的茫然,就往肖隽那边打眼色,肖隽冲他摇头,这么深奥的问题,就是再给他二十年,他也琢磨不明白。
肖三婶在厨房忙早饭,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见大姑子进来还问:“哎,小苗呢,小蔓怎么说啊?一会儿来吃饭吗?”
肖四姑“哎呦!”一声:“我把这事给忘了。”她转身往外走两步,又转回来,跟嫂子说:“唉,让他在前面吃吧,那好几个孩子也不能少他一口吃的。”
肖三婶又问:“那小蔓呢?她早上忙啊?你不是说去听弹钢琴,她不在啊?”
肖四姑没好气道:“怎么不在啊,你都不知道我摊的什么事,我今天这两条腿就不该顺着耳朵走。那个方奶奶,我都不想说,我就帮着说了几句,侄媳妇那脸,脸是没什么,借她外甥女可把我们臊的。。”
然后就嘀嘀咕咕跟肖三婶说了刚才的事,又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末了又问:“你说,她这话是说她婆婆,还是也在说我多嘴多舌?”
她这一路就在琢磨那句“不该说的别说”,怎么都觉得是在点她。
肖三婶昨天没跟着去祁缅老爷子家,晚上又早早睡下了,昨晚的那些事也是这会儿听肖四姑说才知道,她猜度着说:“不能吧,就一个那么大点孩子,估计就是她妈妈教的呢,到别人家里做客是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你啊,也是,没办法。真一句不说也不合适,那不劝还能怎么着,总不能就光看着不吱声吧。”
肖四姑皱着眉,叹道:“可不是呢,哪想到昨晚上的事都给知道了,早知道,我就不该拉她进去,唉、、、我瞧着,小蔓是连我的仇也记上了,这还没人能念我的好呢,哎呦,我还得给安安打个电话。说我不该不打招呼就在院里搭帐篷,这丫头不计较的时候也真是不计较,这计较的时候哪里都能挑出问题来。我看她对她这婆婆,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就大嫂那样,她都没这么计较过。”
肖三婶摇摇头:“这怎么好比的?小军他妈再怎么也就是个亲戚,犯不着计较。这是小珩的亲妈,又这么个态度,她能留情面才奇怪。小珩跟她指定都交代明白了,小珩妈要和气,她可能也就做个面子情。也都是自己造的孽!现在知道了,早干嘛去了?去年去见亲戚,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非说忙不肯回来。”
她这话音刚落,身后方熹就气冲冲道:“我怎么就得回去?我就不乐意去怎么了?那么些人见她还不够体面,非得我也过去捧着不成?”
肖三婶回头,见门口只站着方熹,她也很直接:“不是让你捧着,好歹别想着让人捧,人家千金小姐的,哪受过什么委屈。”
肖四姑的话更直接,她气冲冲说:“就是让你捧着又怎么了?人家从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还想让人家捧着你啊?那得看看外面的日头,什么时候能从西边起!”
呛完,又语重心长地劝:“知足吧,儿子跟人家过得滋滋润润的,不比在外面辛苦打拼强?又不要你长年累月的跟她低着头,这两个月和气过去就行了。这么多年也没尽过责任,就真是委屈难道你不该受着?别关心都在嘴上。瞧你儿子,都快不认得你了,还不知道亲热些,还等人家来贴你,人家贴你为什么呀?人儿媳妇讨好婆婆,那都是为了丈夫,她讨好得着你吗?”
肖四姑憋了一肚子气,又指着肖军夫妻俩住的屋子道:“那可是亲妈含在嘴里宠大的,还不是为了媳妇就能撇了亲妈?你也比照比照,你哪点比得上大嫂疼儿子?你又哪来的家世财力去给她脸色瞧?收起你那张讨债脸吧,学着笑会不会啊?别来了连杯喜酒都喝不着,我可不是吓你,她干得出来。”
花蜜到后院刚好赶上肖四姑这段话尾,她站在窗后等了会儿,听里面没声音了才扬声跨进后院的内门,说:“四姑姑,我们一会儿吃过饭就出发了,您有什么要给小苗带的没有?吃的喝的咱们都有,就是太阳大,您帮他找顶帽子戴着吧。”
肖四姑拍了下额头,笑叹道:“真不好意思,今天就跟没睡醒似的,老是忘这忘那的,我现在就去找。今天你们午饭我请,这一千你先拿着,多不退少补。小苗总跟着你们吃喝,也给我个回请的机会,不好不收的啊。”
花蜜接了肖四姑塞手里的现金,又笑着说:“刚才大小姐说了,原先只您和三婶婶在这儿,去客院住未免太冷清,如今这么凑合着也不像话,倒不如去客院住更自在些。”
早饭后,肖隽跟着从一道窄门出去,往北走了二十来步,就看到路口立了个路标,上面写着槐花胡同。这条路比前面的路要稍窄些,房子也稠密些,一条路上大概有七八个门户。
花蜜指着最东边的那道门笑着说:“这边就是家里的客院,隔壁这一栋,还有旁边那一栋也是。”她说着话就打开第一栋院子的门,跟肖家人说:“这就是安排给您几位的。”
进去,花蜜又引着肖家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这是一栋三进小院,前院五间房,分别是一小门房,厨房,客厅,娱乐室和一公厕。从垂花门进去才是客房,东西厢分别都有两间套房并一个小厅,北面的三间正房也是左右各两个套间,当中是一个大客厅。说是客房,还真就是按照客房来铺排,一进门就有一种简洁式的温馨,连床上的床单被子都是按照酒店的样式叠的。
后院依旧有四间客房,不过里面都是并列摆着两张单人床,也都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平时洗澡都要去西侧小院里的水房。
这后院的水房是面东而建,共有三间,靠南的那间是厕所,中间的那间是浴室,靠北的那间是洗衣房,挨着洗衣房的是库房。
花蜜说:“这里每天都会有家政人员来处理日常杂务,一日三餐也由他们负责,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或者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跟他们提,月底我们会统一结算的。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四姑姑尽可以来知会我,都能调换妥当的。”
肖四姑忙说:“不用家政,我们自己买菜做饭,家务也能自己做。”又问她:“这儿没有古董家具吧?”
花蜜笑着摇头,把钥匙交到肖四姑手里,她就告辞离开。
肖隽把东边的正房让给了方熹一家三口,他和妻子则拉了行李去西边的正房安顿,肖四姑还是和嫂子带着儿子住在一起,她们占了一间东厢房,剩下的一间就让肖军夫妻俩住着,靠正房的那间西厢房就给徐翘的女儿小萍住。一行人都只是各带了一两个行李箱,这边的院子房间又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说收拾也不过就是把衣服挂进衣柜而已。
不过半个小时,肖隽和唐先生就从厨房寻到一副茶具,坐在庭院当中的遮阳篷下煮茶。方熹跟徐翘很有些不对付,可她们丈夫之间和气得很,肖隽和唐先生才认识两三天,就已经能坐一块闲聊上几句了。
唐先生倒了一杯茶递给肖隽,笑着说:“这祁小姐家里还真富裕,脾气也大。”
肖隽笑着接过来,呷口茶道:“到底是富贵窝里长大的,瞧这下马威给的,真是一点情面都不顾。”他语气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就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其实心下很不满。他不是觉得前妻做得对,可一个小辈这么跟长辈顶着来,就是不对。
屋子里,肖四姑跟肖三婶也是这个意思,肖四姑是想着祁蔓都那么下过脸了,过后怎么也该软和点做些缓和的。谁知道转头就把他们都给移出来了,说什么这边就他们一家子过的自在,可公公婆婆来了却让人住到外面去,外人看着像什么话。
只有叶芬扒拉着窗帘看着外面,这院子清清爽爽比那边还宽敞,她觉得住在那边是真不如这边自在,她要是也有祁蔓这么有钱她也想这么挺直腰杆做人,谁愿意畏畏缩缩的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