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腾起的滔天巨浪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他再也忍不住，捧过她的脸，在她眉心落吻。
这一吻又是万分克制，连手中人都感受到他唇瓣的轻颤。
“公子，妾身以后就是你的人了。”“言兮”顺势倚在他怀里，娇声道：“妾身心里就只有公子一人，公子对妾身可要温柔些。”
心中蓦地“咯噔”一下，巨浪在没过一座高山后，陡见一道深渊，便沉沉往下坠。
文彦松开怀中的人，怔怔地看着。
雪肤玉肌，眉目盈盈，却不是言兮。
他茫然抬头，那些贪婪而嫉妒的目光全都朝自己这边来，连对坐的蒋敬都在咬牙：“没想到红杏还是出在你身上，你小子可是半个子都没掏！”
万丈潮水顷落于归墟，了无痕迹。
文彦忽而笑了一声，片刻后又笑了几下，端起酒壶斟了一杯，起身对众人礼过饮下，又坐下揽小红杏入怀，倒了杯酒，喂她喝下。
或起哄或眼红的人在哄笑一场后，又各自归位，继续观舞。
文彦晃了晃酒壶，见酒不多了，便招来跑堂去再上一壶来。
小红杏道：“公子怎么只顾喝闷酒，还是吃点果子吧。”
她俯身至果盘上，轻启红唇，衔起一枚黄杏，挨过身去，便要用嘴喂他。
娇艳欲滴的红唇，色泽亮丽的黄杏，文彦却看得微微皱眉，别过脸去。
倒是蒋敬眼疾手快，凑上前去从小红杏口中接下这口蜜饯，啧啧称赞道：“小红杏嘴巴喂的果子，就是要更甜些。”
小红杏平白被蒋敬占了个便宜，心中正自恼恨，又见文彦全不在意，依旧只顾吃酒，更又气又羞。
“公子心中在想什么？”她攀住文彦的肩膀，软语道：“不知妾身能否有幸知晓。”
文彦转眸望着她，忽而道：“你方才的‘红杏出墙’，仿的是奔月舞吧？”
“去年中秋，太师之女一舞名动京城，妾身虽未亲见，也有耳闻，所以改编了这舞曲。”小红杏低眉颔首，羞答答道：“妾身不欲逐月而去，只想留在人间，寻一良人厮守。”
文彦手撑下颔，没什么反应。
小红杏又道：“公子觉得妾身舞跳的如何？”
文彦微一摇头：“只得形容，却无神韵，东施效颦罢了！”
小红杏本自满心欢喜，又面带羞涩地等他夸赞，哪想浇下这么一盆冷水，脸色一僵，片刻后，冷笑道：“那是自然，奔月之舞是供天子观赏的，事事用尽其极。想我们是什么身份，来百花楼的又都是什么人，一般能凑合看便罢了。”
文彦侧过身来，望了她半晌，道：“你们如何能跟言兮相比。”
小红杏愣了会，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言兮”是何人，道：“素闻太师义女冰清玉洁，美若天仙，且诸般巧艺，无所不通，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我们怎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比肩？”
她又冷笑道：“不过说到底，都是取悦献媚的伎俩罢了，谁又比谁高明？”
文彦目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公子难道会不知道？”小红杏轻笑一声，“太师让言兮姑娘中秋时登高作舞，不就指望着皇上看中了，收入后宫，就可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么。可皇上为修行，不立后妃，却还是让她用伴驾之名出入宫闱，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这些话谁和你说的？”文彦面容冷得要凝出霜来。
“何用他人说，整个京城都这么传。名不正言不顺的，当我们都是瞎子么？”
文彦张开攥紧的拳头，握住了小红杏纤细的脖颈，寒声道：“我告诉你，她与你们不一样。”
小红杏被他举动唬了一跳，片刻后，越发嘲弄起来：“当然不一样，我们哪有她那样的好命，平白被张太师收为义女，身份一下就上了台阶。”
她一顿，继而冷冷道：“若不是为了献给皇上，太师平白拣她回来养着干什么？当年他为了讨好长官，连自己的爱妾都送得出去。”
文彦手上渐渐用劲，掐住小红杏的喉咙：“你再说一句他们的坏话试试。”
小红杏一阵呼吸艰难，见文彦俊秀的面容上浮现愠色，一时也颇为惊惧，可又想他素日好性，这大庭广众下总不会弄死自己，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自负美貌，得众人追捧，从来性情高傲，今日难得婉转奉承这许久，不想却在文彦处碰一鼻子灰，着实又羞又恼。
便是被文彦钳制住，她依然倔强道：“都是一样的出身，一样的人，凭什么她高贵，我们就下贱。”
文彦一怔，呆了片刻，眉宇间涌起一片迷茫。
就是这片刻的迷茫，被小红杏尽收眼底。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心悦那言兮姑娘，奈何求欢不得，所以才到我们这儿来撒性了。”
文彦被戳到痛处，眼神越发凶狠，手上又加重了力道。
小红杏被掐的面红耳赤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却犹自笑望着他，不见惧色。
也不过须臾，文彦手上力道渐松，最后泄气般移开手，瘫回座位中。
小红杏匀过气息，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媚态来，娇声道：“公子因被我瞧穿了心思而着恼，怎么不转念想想，因我懂公子的心意而欣喜呢？”
她斟了杯酒奉给文彦：“古人云‘知己难求’，妾身对公子也算得上贴心贴意、知冷知热了，公子怎能反视妾身为仇寇呢？”
文彦见她又乔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教人怜惜，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伸过臂去将她揽入怀中。
小红杏坐在他膝上，巧媚笑道：“难得公子是个重情的人，只是他人不解风情意，公子又何必自寻烦恼？不如妾身陪公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做什么！”
文彦又放声笑了几下，将心中牵挂之事尽皆抛之脑后，与小红杏狎昵戏谑，同蒋敬恣意痛饮，通宵达旦。
从此流连风月，不知归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