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芳冰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邱珊红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在已经知道了死期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尽心尽力地为她做事，她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你觉得你满心满眼崇拜的邱博士，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邹芳冰抬头，看着周围的全息影像，突然问道，“你真的觉得她是一个把你救出火坑的人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她是一个为了名利不择手段，随意剥夺他人人生的人，你会怎么办？”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你自己也说了，我是满心满眼地崇拜着邱博士的。”岑悠然的影像突然出现在了邹芳冰面前，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说道，“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欢平面的人物，可实际上，人都是立体的，或者说，人都是四维的。心境的变化，环境的变化，甚至时间的变化，都会让他们的想法产生改变。就好像你深恨的柳慕茵那样，她九岁那年，跟随父亲偷渡，和邱知贤结伴而行的时候，她会想到以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不，她满心憧憬的是星港城的繁华，和那些繁华将会带给她的荣耀。”
邹芳冰没有回答岑悠然的问题，反而奇怪道：“深恨柳慕茵？你从哪里听来的？我为什么要恨柳慕茵？不瞒你说，虽然一直以来，我的人生都跟她有着若有若无的纠葛，但是偷走我二十多年人生的人，还真不是她。所以，我很不理解你的说法。”
岑悠然深深看着邹芳冰，微微蹙了蹙眉，随即笑道：“是吗？我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因她而起，你会恨她呢。”
“我不恨她。”邹芳冰轻轻摇头，“但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恨我。岑小姐如果有机会见到柳慕茵，愿意帮我问上一句吗？”
“怕是不容易遇上吧。”岑悠然突然有些语塞，期期艾艾地说着，“但是遇到了一定会问。”说着，马上转移了话题，环顾四周笑道，“看来我角度调整得还是不错的，投射部分跟实景部分不冲突。”说着，看向邹芳冰，“明天开始动态测试，还需要你的配合。”
邹芳冰含笑点点头，突然问道：“测试的这些，也都会被监控录下来的吧？”
“是的，要用于跟供应商交涉的。这么精密的高科技产品，我们对日常维护肯定是有高要求的，供货商对我们的日常使用自然也要求规范了。”
岑悠然说着，装着不经意地瞟了邹芳冰一眼。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了，让她帮着测试，就是为了打消囚禁的嫌疑。而岑悠然之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她，无非是她们从来没想过让她活着离开这里。只是现在的自己，岂止是手无寸铁，简直就是手无丝缕。别说反抗了，就算想要给阿臻他们或者是警方留点提示都做不到。但是……就算死了，也不能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放过凶手，对不对？
邹芳冰咬了咬牙，靠到了墙壁上，看着岑悠然的全息投影，问道：“邱博士说，会让我见见阿灏阿臻以后再死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公司庆典活动之前，我会活的好好的？”
“这我还真是不清楚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美食和服饰。毕竟，就算是死刑犯，临死之前也会被满足一点不过分的愿望的吧？”
“你的意思是，想让邱博士给你买点衣服，做点好吃的送进来？”
“可以吗？”
岑悠然沉吟了许久，慢慢说道：“衣服可能不行，再说了，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穿了也没人看。总不见得拿个镜子放在这里让你自己看自己吧？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吃的嘛，我可以问问邱博士，只要不是太麻烦的食材，应该没问题的。”
“什么样的食材算是麻烦的呢？”
“譬如……阳澄湖的大闸蟹，长江的刀鱼，东海的野生大黄鱼。”说到这里，岑悠然自己先笑了起来，“毕竟这里是N国对不对？我的意思就是，这里不容易弄到。”
“被你一说，我还真想到一种鱼。”邹芳冰似乎没有察觉岑悠然的揶揄，带了几分向往地说道，“我的家乡在宁安市，那里临海，一年四季海鲜不断。我妈告诉我，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一种鲷鱼，叫做十六枚。这种鲷鱼肉质鲜美，只可惜很难保存。冻过肉质就变味了，就算用碎冰保持在零度左右，最多也就二三天，还能保持鲜美。可惜，我已经不记得这个味道了，你能弄到这种鱼吗？我想吃，想回味一下小时候……也许应该叫做上辈子的味道吧。”
“鲷鱼？应该算是一种比较普通的鱼吧，我可以去问问。”
“对了，我这个人啊，吃鱼就喜欢吃大的。你的邱博士一直把我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她应该知道而我的这个习惯吧？所以鲷鱼最好是一斤朝上的那种。记住，一定要清蒸，鲷鱼吃红烧的，都不是娘生爹养的。”
“什么意思？”岑悠然懵懂。
“娘生爹养的就应该没这么笨，能把鲷鱼给红烧了的。鲷鱼只有两种做法，要么清蒸，要么葱油。其他做法都是浪费食材，暴殄天物。”
“是吗？”岑悠然半信半疑的，不过动作还是挺快。
晚餐的时候，果然食盘有一条鲷鱼。是一条红鲷，不算很大，大概八九两一斤不到的样子。不过对于邹芳冰来说，已经可以了。
吃饭的时候，邹芳冰对这条鱼确实喜爱，吃得十分认真细致，甚至连衣袖浸了鱼汤都没有察觉。有几次还弓着身子，细细地将鱼皮扒下，放在一边，还自言自语道，“挺新鲜的，鱼皮都很完整。可惜，我不吃鱼皮。”
心满意足地吃完，邹芳冰抬头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到一个角落，面朝墙体躺了下去，扯过薄被盖在自己身上。
在监控中看着这一切的岑悠然，有点不放心问道：“博士，没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邱珊红笑了笑，看了岑悠然一眼，“你别忘了，她能够生下孩子，能够从精神病院顺利出来，能够在国内买房定居，开会所赚钱，那都是邱家在背后关照着她。否则，就凭她那点能耐，恐怕连星港城的监狱都出不来。怎么，你还以为她是007啊，凭着一枚硬币，或者一根铁丝，就能够上天入地的？”
岑悠然笑了：“哪有，我就是想着谨慎些再谨慎些。毕竟，那些都是博士二三十年的心血，这要是出点纰漏，我会心疼死的。”
“你这也太小心了，诊疗室里什么也没有，生活区域都是定时下放的，食盒也是怎么送进去就怎么拿出来的。没有任何能够用于攻击或是留下证据的工具。被褥三天一换，她就是想要咬破手指留几滴血证明自己曾经就在那里都办不到。更何况，就算她办到了又怎么样呢？我们有全套诊疗室测试的监控视频，对不对？”
说着，摸了摸岑悠然的头，“好了，不用太操心了，没事儿的。你一切照常就行了，好好准备下一次的动态测试吧。”
岑悠然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去做准备了。邱珊红又瞥了一眼监控屏幕，被子下的邹芳冰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般。她淡然一笑，离开了监控室。
被子底下，邹芳冰小心地从衣襟里侧拿出了几根鱼刺，还有几粒米饭，轻舒了一口气。在全方位的监控之下，要拿到这些东西也不容易啊。想着，目光看了一下衣袖，浸了鱼汤了，应该能够掩盖得过鱼刺的腥气吧？
想着，她缓缓挪动了一下，微微躬身，用鱼刺开始挑薄被的线头。她在知道自己无法出去后，自救非常渺茫后，就一直在想着要怎么留下证据。哪怕是死了，也不能让凶手轻易脱身，逍遥法外。不然她该有多憋屈啊。她已经憋屈了二十多年了，不想继续憋屈了。
薄被里面果然是丝绒，邹芳冰慢慢抽取着，一边将丝绒捻成细线。然后根据需要，掐成汉字边旁的长短。又拿了一颗饭粒，利用饭的粘合性，将细线连起来，试着组成了一个字。然后平铺在大腿上，不时揉搓一下，在保证柔软度的同时，不至于散架。
等了好一会儿，邹芳冰将捻好的字拿过来左右搓了一下，发现没有散架，很是高兴。这两个字除了稍微大了一些，其它没啥毛病，小心一些的话，应该是可以留下的，这么看起来，她确实是“成功”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