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半月夫妻④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093字 发布时间:2023-07-26

听到萤夫人交出铁马块的话语,令狐峥心中一喜,快步上前,道:“多谢萤夫人。”凉亭中有一桌四椅,那桌子竟是一整块大石头,形状奇怪,像个树桩。众人四下张望,心中疑惑,鹿骄嵘问:“铁马块在哪里?”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萤夫人指着眼前石桌,道,“令狐小圣,请动手罢。”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羊襄将铁马块藏在那大石头里,做成了桌子,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是。”令狐峥话音一落,双掌自后而出,推到胸前画了个圈儿,豁然拍落石桌之上,好一招“运斤成风”。


只听得石桌咔哧一声,裂开数道缝儿,令狐峥又补了一掌“运斤成风”,砰的一声,石桌碎裂,碎片溅向四周,却露出了藏在其中的铁马块,锃光瓦亮。


铁马断面上的《六阴梅花经》当即显露于世,鹿骄嵘冷笑一声,道:“须猕老祖颇是费心啊,刻得满满当当。”四小君偏身侧脸,始终无视断面上的文字。


萤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无心江湖之事,但这铁马块是月归一生的心血。今日,我将它交与你了,如何处置,全凭小圣做主,望你莫负了月归的嘱托。”


令狐峥抱拳说道:“羊掌门嘱托,令狐峥铭记在心。”萤夫人也福身一拜,道:“多谢了。”她正要引众人离开后院,朱猊却一动不动,目光越过篱笆,打在院外一树紫藤萝之上,说道:“这铁马块取出来了,那一条铁马腿也一并取走罢。”


风乍起,吹乱一地紫花,吹得屋檐下的风铃叮铃作响,众人震惊,萤夫人满目诧异,道:“月归又带回一条铁马腿,藏在了紫藤斋么?我……我怎不知?”


“与羊掌门无关,铁马腿是我带来的。”朱猊淡淡说道,众人只觉不可思议,萤夫人道:“烟迟林好清静,从不过问江湖事,朱大哥手上怎也有铁马腿?”


朱猊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他两道目光打落在院外的一瀑紫藤萝上,那儿花开灿烂,如锦似霞。朱猊眼波翻涌,似有怒火,又有难过、痛心、惋惜……


众人循着他目光看去,满心好奇,鹿骄嵘问道:“居士将铁马藏在了那树紫藤花之下?”朱猊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令狐小圣,你去取出来罢!”


前有篱笆藤萝拦路,令狐峥正要纵身跃过,耳边却响起了鹿骄嵘的声音:“不必如此麻烦。”话音一落,一道青光闪过,青龙任月鞭迎风一展,如青蛇出洞,啪的一声打在那树紫藤萝上,一卷一收,跟着上下横扫,不过三四招的功夫,紫色花瓣上下翻飞,紫藤花便被打得稀巴烂。


鹿骄嵘再出一招“蛟龙腾浪”,青鞭翻转,将最后几垂紫藤萝花打落。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树根旁竖着一根弯曲的黑色木头,半埋入土中,一半曲折向上。若不细看,定然看不出是江湖人人想要的铁马腿。


“铁马腿!”众人惊叫出声,满脸诧异神色。鹿骄嵘手腕一转,青鞭缠住铁马腿,运力一提将其抽了出来,青鞭往后一收,铁马腿飞过篱笆藤萝,落到脚下来,砰的一声,震得地上的紫花四下飞扬。


四小君望着那铁马腿,一半是泥一半是花,萤夫人惊问:“朱大哥,你怎将铁马腿藏在了我的紫藤斋?”原来朱猊早就来过紫藤斋,她竟不知。


朱猊目光盯在那铁马腿上,眼中忽有怒火熊熊燃起,他手掌一翻,使出玉生烟落掌的“千里烟波”一招,拍在那铁马腿上。波的一声,马腿飞了出去,撞在篱笆上,撞得紫花零散,一地狼藉。


众人大惊失色,四小君齐声道:“师父,你干什么?”朱猊却似发狂一般,奔到篱笆前,一手抓起铁马腿,右手变换成五行神掌,出“落日熔金”一招,一掌一掌拍在铁马腿上,砰砰作响。


铁马腿被掌力震飞,撞得一丛丛紫藤萝枝折花落,朱猊双掌挥转,打出几招大鹏八裔掌,口中念念有词:“区区一块玄铁,被筑成铁马,安放在瓜洲古渡。‘铁马震天下,江湖安宁’的寓意是江湖群雄加诸在你身上的。你便了不起了么?断面上又多了一部《六阴梅花经》这邪门武功……就引得江湖各大门派、各路英雄豪杰争相抢夺,多少人为你丢了性命……”


朱猊仰天长啸,似笑似哭,似恨是怒,一掌一掌打在铁马断面处,似在宣泄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全然不理手掌早已血肉模糊。


四小君面面相觑,不知师父为何发狂至此。萤夫人急道:“令狐小圣,快阻止朱大哥。”朱猊兼学百家,武功之高,在场众人,恐怕只有令狐峥能与之抗衡一二。


令狐峥既担心朱猊手掌,又担心铁马腿经不住这源源不断的掌力,当下大喊一声:“居士住手。”便飞身一跃,两臂挥转,一臂向左,扣住朱猊手掌;一臂向右,托了铁马腿,正是八臂哪吒手的第五手“转轮风火手”。


令狐峥催动丹田内力,灌入两臂之中,将朱猊推向四小君,铁马腿则打向鹿骄嵘。鹿骄嵘青鞭一卷,接住铁马腿,缓缓落地。


四小君抢在朱猊身侧,察看他手掌伤势,棋貅小君连唤数声“师父。”朱猊才恢复三分神智,但满面泪痕,尽是伤痛神色,看着眼前的铁马腿和铁马块,怔怔然如丢魂魄,自言自语道:“你本该屹立在瓜洲古渡,展铁马雄风,却无端害了许多人性命。”


萤夫人惊诧至极,又心生惶恐,问道:“朱大哥将铁马腿藏在紫藤萝之下,此事……月归可知晓?不……月归定不知晓,他与我坦诚相待,从无隐瞒,如此大事,他一定会告知与我。朱大哥……容小妹冒昧问一句,你为何将铁马腿藏到我这紫藤斋来?”她震惊至极,最后一句询问,语气却极尽客气周到,生怕冒犯到朱猊。


众人万分惊讶,烟迟林不问江湖事,朱猊手上为何有一条铁马腿?连四小君都疑惑,这铁马腿从何而来?朱猊敛下狂态,眼里的悲伤却如水波涌动,说道:“这铁马腿是蛛儿带回烟迟林的。”原来不是朱猊,而是朱蛛。


萤夫人听到朱蛛二字,身子微微一颤,眼里划过伤心与怀念,随即又翻起惊讶,问道:“蛛儿在何处得了铁马腿?”话一出口,又似了然,自言自语道:“是了,蛛儿生性爽朗又慷慨,结交百友。这条铁马腿许是她的哪位朋友赠予的。是蛛儿吩咐将铁马腿藏到紫藤斋么?”最后一问,提及好友,言语颇是温柔。


“若是她的意思,只消吩咐我一声便是!”萤夫人又补了一句。朱蛛的铁马腿,不放烟迟林,却悄悄藏到紫藤斋来,朱猊知众人疑惑且好奇,便娓娓道来。


“舍妹蛛儿除了医术极佳,还有一点让我这个做兄长的颇是佩服,那便是结交百友。她飒爽飞扬、慷慨仗义,江湖正魔两道,但凡是个人儿,她都能说上两句话。这铁马腿,的确是她友人所赠。”


朱猊的声音忽然多了几分恼恨与怒火,“是哪位友人,偏偏要送这样的东西给她!有一日,蛛儿说要去赴好友之约,离开烟迟林三月有余,竟也音讯全无。直到那日黄昏,她携马腿回到烟迟林,浑身是伤,几乎不成人形,倒在端居阁里,流了一地鲜血。蛛儿拉着我的手,说道:‘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哥……我答应了,会护……好铁马……你帮……帮我。’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打在蛛儿脸上,她半边脸血肉模糊,我还没多问一句,她就闭上了双眼。我妹妹蛛儿,豪迈慷慨、言而有信,却因这铁马腿而丢了性命。时隔多年,我一直不知,蛛儿口中的友人是谁,这铁马腿从何而来,又是什么人重伤了我妹妹,此乃我今生第二大的憾事。”


原来朱蛛是因铁马而死,朱猊睹物思人,难怪他会发狂失态。萤夫人忆及闺中密友,眼神透着淡淡哀伤,说道:“蛛儿,真真是个极好的人儿,可惜天妒英才……”


鹿骄嵘看着那铁马腿,问道:“将铁马腿藏到紫藤斋,是居士自己的意思罢?”令狐峥心中也如此思索,却被鹿骄嵘抢先问出。


朱猊道:“铁马腿在旁人眼中是千好万好,但每每看到它,我总会想起蛛儿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它累及我妹妹丢了性命,我怎能留它在烟迟林?”


“我将铁马腿藏在紫藤斋,只是巧合罢了。当日,我带铁马腿离开烟迟林,另寻地方安置,机缘巧合碰上羊襄,发现他手上也有铁马块。我便悄悄跟着他,来到了紫藤斋,亲眼看着他将铁马筑成石块、做成石桌,藏在凉亭中。我寻思着这紫藤斋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是个不错的地方。待羊襄走后,我随手将铁马腿插在那棵紫藤萝之下,一树紫花灿烂至极,将那铁马腿遮挡得严严实实。”


萤夫人看着篱笆外的紫藤萝,心道:“我平素极少在外边走动,月归从不护理那几棵紫藤萝,难怪我们都并未发现这条铁马腿。”鹿骄嵘道:“居士此番也是来取铁马腿的罢?”朱猊点头道:“时机已到,这条铁马腿也该出来了。”


当初牛一方带着铁马腿出现在尚剑山庄,江湖风烟骤起,此后风波不断;后来,青海门白茶老翁率五毒貂逼上天门山,羊襄重伤而亡,令狐峥临危受命。


烟迟林听到令狐峥接任天门山掌门的消息,朱猊便已猜测,羊襄肯定会将铁马藏匿之处告知与令狐峥,交代他来取走。故而,朱猊也带着四小君外出,在中途等待令狐峥,与他一道来了紫藤斋。


看着眼前一块铁马,一条铁马腿,鹿骄嵘微微一笑,说道:“恭喜小圣,今日双喜临门,喜获两块铁马!”朱猊眉梢一抖,心中惊叹:“你这女子,确实聪慧。”


令狐峥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萤夫人先惊问道:“朱大哥要将铁马送与令狐小圣?”朱猊道:“铁马块是羊襄留下的,是天门山的东西,我这条铁马腿就送给太白门罢。”


似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四小君丝毫不惊,令狐峥却受宠若惊,却也不辞让,拱手拜下,道:“太白门令狐峥多谢烟迟林吞金居士慷慨赠送铁马!居士对令狐峥但有所求,尽管开口。”


朱猊眼眶微红,说道:“江湖中人争夺铁马,是为铁马断面上的《六阴梅花经》。你要铁马,是联合江湖正派之力,结束江湖三十年纷乱局面,很好,我且信你。只有一点,你日后务必将九块铁马重新铸回瓜洲古渡,莫再让他人再因铁马而丧命。”


朱蛛因铁马丧命,朱猊有此要求,倒也不奇怪。令狐峥长身直立,朗声说道:“令狐峥有生之年,一定将铁马重新筑回瓜洲古渡!”他眼眶微微一润,想起了父母也是因铁马丧命,自小爷爷便教导他,日后一定要将铁马铸回瓜洲古渡,结束江湖纷乱。令狐峥便自小便立下了此志。


铁马块与铁马腿皆已安排妥当,天边霞光散去,流萤四下飞起,亮光点点,覆在紫藤花之上,紫光流溢,曼妙且唯美。萤夫人请众人在紫藤斋中安顿一夜,天明再离开。


萤光灿烂,与明月争辉一夜,天光微亮时才渐渐散去。令狐峥等人收拾好铁马块与铁马腿,正欲与萤夫人告别,却发现她不在屋内。


众人正疑惑之际,琴螭小君指了指小院柴门,道:“萤夫人在门口。”只见柴门旁、紫藤萝之下,站着一人,正是萤夫人。


萤夫人一身紫衣,落了重重的寒气,想来已站了许久,她头戴紫纱,遮去了鬓边的重重白发,紫纱之上别着一朵白花。


萤夫人推开柴门,说道:“令狐小圣,我随你一起,将铁马块护送回天门山。今年,月归不能来见我,换我去见他。”她话音一落,屋檐下的风铃便叮铃作响,紫藤萝花翩翩而落,仿佛在给主人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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