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敬拨开小红杏面前的美人扇，戏谑道：“老遮着脸做什么，让我瞧瞧这些日子没见，人怎样了。呀，怎么又见瘦了，是不是这些日子又犯老毛病了。来来，让我听听心口。”
说着，他便嘿嘿笑地凑上前去，想搂住佳人，一亲芳泽。
小红杏眼底略过一丝嫌恶，旋身坐到文彦身旁，挨着他娇声道：“公子，你就看着别人这么欺负妾身么？”
文彦这才移过眸来瞧了她一眼，笑道：“你确实瘦了，这下巴都尖了。”
小红杏面上一喜，却故作娇嗔：“我们都是没人疼的，便是病了死了，又有谁惦记呢。”
“瞧你这话说得，我的心都要疼死了。”蒋敬满脸痛惜道：“一会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到底是什么病根，非要除了去才好。药钱不用担心，我让人买好了，每日给你送来。”
小红杏看了眼蒋敬，但觉声音聒噪，面目可憎，便玉扇掩口，撇了撇嘴，正巧见一个相好的姊妹，便招来令陪着蒋敬，自己依然挨着文彦说话。
“沈公子许久不来，莫不是外面有了别的相好，忘了妾身了。”她敛着眸，颔首委屈道。
文彦伸出食指来，挑了挑她的下巴，戏笑道：“这几日公事忙，可都把你放在心尖上惦记，才一有空就来瞧你了，你怎么还委屈上了。你是花魁，是京中第一妙人，还怕我被别人给勾了去？”
“那可不好说。外面的莺莺燕燕，最勾人神魂了。”小红杏噘着嘴，又叹了一声，“而且，从来新人胜旧人，花魁也是年年常新，我们这些老人也只给新人铺场面，陪着练身段收腰身，却一点好也落不得，还要被妈妈说不懂事，不肯帮扶自家姐妹。知道的，还能道一声‘辛苦’；那等不解内情的，却说我们装腔作势拿架子。此间心酸，又能与何人说？”说得伤心，便取出帕子假装拭泪。
她生得雪肤花颜，本就妖娆妩媚，此时伶仃含愁的形容，恰似芙蓉泣露，教人看得心肝俱碎。
偏文彦也是满腹思绪，连往日谑笑的话也说不出，见她此状，只是拍了拍肩，以示安抚。
如此不解风情，小红杏气的暗暗咬牙，心中又爱又恨，正要再思量个对策，来了个小丫头对她道：“红杏姐姐，妈妈找你呢，叫你去换衣服，一会要上台。”
待小红杏走后，蒋敬啧啧摇头：“你小子太不识好歹了，这样的美人放在跟前，装什么柳下惠！”
丝竹声起，“百花争艳”开始了。
楼下正中的舞台上，一朵朵“名花”娇媚绚丽，配合着乐声，舒展腰身，竞相绽放。楼上两边的客人都曳着脖子观看，鼓掌叫好，并朝舞台中抛洒银钱。
繁华锦绣，靡靡之音，好一番滚滚红尘，花花世界！
文彦看久了，又觉得意兴索然，跌回座位中，自顾自地饮酒。
“快看！快看！”蒋敬摇着在打呵欠的文彦，“小红杏出场了！”又抓起桌上换来的银钱，往台上撒。
小红杏此时换了身舞裙，颜色颇为素净，裙身从上至裙摆，由霜白渐变为湘妃色。头挽飞仙髻，脸上薄施粉黛，更显得一双杏眼含情动人。
铅华洗去，倒令人眼前一亮。
她提起舞裙，在伴舞之间摇曳穿插，湘妃色的裙摆漾开，恰似在百花丛中悄然绽放的一朵娇杏，引得众人都梗直了脖子，只望得她盼顾。
文彦两指夹着酒杯，望着台下的小红杏玉足轻踏，目似秋波，脑中恍然浮现起月下那清冷绝尘的身影。
蒋敬正看得起劲，见文彦中呢喃有词，便附耳去听了会，纳闷道：“演戏？什么演戏？这是跳舞，不是演戏。”
但他也懒得去管文彦想什么，依旧望着下面：“小红杏自从赢了花魁，名声大噪，陈妈妈本想指着她现在炙手可热，傍个金主捞点银钱使。偏小红杏心气高，平日接不接客都随自己心意。陈妈妈奈何不过，就想着今年再捧个新花魁出来。小红杏这一回出场，并不参与竞名，也就是带带人气。若按她往日的脾气定然是不答应的，这一次会同意，说是一要杀杀新人锐气，二来嘛——”
蒋敬又嘿嘿笑了几声：“她这一舞，还有个名字，叫‘红杏出墙’。”
文彦正出神，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红杏出墙？”
他笑道：“她又没有人家，出哪门子的墙。”
“这是她要择金主的时候。你瞧她在舞台上左右徘徊，就是一会若是看上了哪个公子哥，就会出圈来舞到他身边。”蒋敬指了指周边，“你看这些人在砸钱，都是想趁这会想把她钓过去。”
虽自觉希望不大，他还是又抓了把钱撒下去。
文彦瞧了眼几乎要流哈喇子的蒋敬，无语地摇摇头，又瞥见四周一双双贪婪到冒光的眼睛，莫名一阵反胃，便收回目光，只顾自斟自饮。
都说酒解千愁，他喝了大半壶酒，心中苦闷没解，反觉得头疼，便一手支在桌案上，轻揉眉心。
脑中走马灯似的掠过许多人影，父亲、太师、太子、仲陵、大用，还有言兮。
“言兮——”他呢喃了一声，唇角微扬。
她现在离自己这么近，近的触手可及，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你怎么了？”她柔声问道。
听到真切的声音，文彦一怔，睁开眼来，便见“言兮”真的就立在身旁，云锦宫装，风姿绰约，却眉目含忧地望着自己。
他一下高兴得有些无措，站起身来：“你来了。”
“言兮”望了他一眼，垂下眸去，轻“嗯”了一声。
文彦心中狂喜，却又按捺住，轻轻地牵过她的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他小心地问道：“你当真愿意？”
“言兮”目光盈盈地望着他，片刻后又侧过脸去：“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文彦目光片刻不移地看着她——她此时含羞带怯的样子，倒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