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在夜里去见阿姐，这时她早已睡下。
第二天她会发现我来过，也许是看见桌上还温热的早餐，这意味着我已经离开；但有时，她也会比我早起，然后吵醒我，叫我给她做早餐，当我做好后，她又会抱怨太烫，责怪我不为她用心；久而久之，她醒来后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我想见她，她已经睡下；她想见我，我已经离开。但我们还是每天都可以相见，只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
我已有整整一年没有见过她，我知道，如果我不主动，这种情况还会持续下去。
零点，我去见阿姐，打开上了锁的大门，再反锁上，将散落一地的鞋子收好，检查电源、饮水、空气循环，捡出两大袋分类垃圾之后，洗手，上楼，推开虚掩的门，坐在床边。
我知道，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上述流程依旧会复现一遍，我来几次，就会重复几遍，因为她不会变，任何方面都还和一年前一样。
厚重的被子，一直盖到下巴，裹得严严实实，我伸出手探到她鼻间，被子被呼吸喷洒得一片潮湿，触感却是冰凉的。阿姐这个人，睡着之后便不带一点温度，我指的是常温；同样，她还很难被吵醒，倒不如说，只能接受自然醒。
她曾问我，觉不觉得她是怪人，我立刻给了她肯定的答复，她笑骂了我一句没良心，却问我为什么不离怪人远一点。怪人是我姐姐，我为什么要远离她？可那时她正惹我生气，我没好气地告诉她等我大一点就离开她！她夸我有骨气，软饭也要硬吃。可她不知道的是，在我眼中她只是个病人，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曾经我立下过很多誓言，人为什么要立誓？因为不满足于现状。
拉开被子，我合衣躺下，今晚我不打算拥她入怀，时隔一年，她恐怕不能适应我的体温；但我更多考虑的是我自己，时隔一年，再次躺在阿姐身边，我仍旧彻夜不眠……
“哼，你套路升级了？怎么给我做好饭，还不离开？”她坐在对面，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懒散的气息，可我做了她多年妹妹，对她的用意，了熟于心。
“一见面就自说自话，阿姐，你可真行。我就不能做饭给自己吃了？”我面露不快。
捧着面前摆放的碗筷，她气笑了。
“专门来我这儿做饭？还用我家的菜？”
“你家有个屁的菜，冰箱比我脸都干净，我再不来，你能活得下去？”我没好气地舀了碗汤给她。
“你也是费心，我这住进来还没三天，你就开始担心我的生存问题了。”她还是笑，“动作真大啊，把你都给请动了？”
“侧面反映你做得太过火。”
“我找了个学校上学有什么问题？”
“想法毫无问题，做法不敢苟同，孤身一人，离家出走，音信全无，掩人耳目，专断无谋，全仗着过往的权势，一味威逼利诱来达成目的，实在不明智，阿姐。”我慢条斯理吃着饭，强行改变过往一年中积成的习惯。
“这是你对我的说教，还是你代表的老父亲对他大女儿的苦心？”她变幻着笑意。
“你想多了，爸爸现在一门心思忙着陪妈妈过二人世界呢，以弥补年轻时虚耗的大好时光，哪有闲心记起你？”我撇撇嘴，“阿姐，你不用这样来试探我，我的意思就是爸爸的意思，也是妈妈的意思……是家里达成的共识。”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低声道。
“我一直很清楚，但我怕你不了解状况，会胡思乱想。”我微笑。
“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她找到问题所在了。
“在你做出决定，并放出消息的那刻。”
“不怕那只是障眼法？”
“错误的信息也是信息，你的心愿不会改变，变量仅仅只是你的期望值，如此一来，别人可以给你的，我能够给你更多、更好、更和你心意。”我对她坦白。
“……你在外面，还学会做新的菜了？”阿姐右手捏着筷子，突然这样问我，却悬着手没有去夹任何一道菜。
我闻言起身，绕到她身后，俯下身握住她的右手，帮她夹起一道新品，她张嘴，含住了筷子；接着，我从她碗中夹起一道素菜，借她的手慢慢送入自己口中，我退回到座位上。
“为你特意学的，还满意吗？你很挑食，有些菜一口都不吃的，我得多花些精力。”顿了顿，我笑着说，“我想你一定是满意的，阿姐，没人比我还要了解你。这个住处也还不错吧，你不喜欢白天太安静，但一入夜必须寂静无声；你不喜欢屋子太过空旷，但浴室和卧室必须豪华……”
“你准备在这待多久？”她打断我，不知何时起脸上也失去了笑意。
我擦了擦嘴，不动声色看了眼时间，随即再次起身，从怀里摸出车钥匙，滑给她。
“那要看你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指在你家的话，三分钟后我就会离开；另一层意思，我只能说，这取决于你要在这儿待多久。阿姐，你的安全永远是第一要务，这也是家里的共识。”我走近她身边，低头亲吻她的脸颊，“有任何事及时联系我，希望这串车钥匙你不会用上，来了一个司机，她只负责接送，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你也可以完全不用她，这都随你心意，那后续再联系……这个早安吻嘛，是续上一年前的，再见，阿姐。”
她拉住我的胳膊，我回眸不解，但还是俯下身，贴近她。
“马上就能再见了，我有个活儿需要你办，明天傍晚过来。”
“明天？”我犹疑着。
“你说的随时联系你，我不管你有什么要忙，明天准时过来。”她脸上恢复笑意。
“可以，让我猜猜看，你邀请了人回家做客，又唯恐招待不周？哼哼，打上我的算盘了？”我转脸对她微笑，冷不防一道亲吻覆上我的嘴角，一触即分，我垂眼盯着她。
“你记错了，一年前的早安吻，是亲这里的。”
我舔了舔嘴角，走到玄关处，推门离开前，回了她一句：
“阿姐，下次吻我前请擦擦嘴，你嘴巴好油……”
不知名物体飞过来，被关上的房门挡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