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明俊开学了。明英不仅给他带足了各种费用，还把他春节前卖春联和年画赚的钱也给他带上了。明俊不接，明英说：“你现在也是男子汉了，不能一点儿备用的钱也没有。有了女朋友，该送礼物一定要送，需要请吃饭一定要请，不能弄得兜里比脸还干净，让人笑话。”
明俊“嘿嘿”一笑，接过了姐姐递过来的钱。
由于同学们都知道明俊家的情况，尽管他一表人材，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在女同学中人缘也不错，可是在这个大部分女孩子信奉“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时代，没有一个女生愿意与明俊在同学关系的基础上再进一步。对此明俊并不介意和着急，每天仍然心无旁鹜，忙于自己的学业。他心里想的是，姐姐在那样的条件下，每天都要坚持自学，自己在这样好的条件下，决不能辜负姐姐的期望。大一的第二学期明俊在恋爱方面仍然没有什么进展。
明俊走后不久，有一天有个人来到明英的售货车前，对明英说：“老同学，好久不见了，挺好呗？”
明英抬头一看，原来是马冬生，笑笑说：“原来是你！今天怎么有功夫到这儿来？想买哪种糕点？”明英并没有忘记以前的事，但是几年来在社会上的历练使她能从容面对和应付各种人。
“我是特意来看望老同学的。”马冬生挠挠后脑勺说。
“我们好几年都没见过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明英好奇地问。
“我一直以为你上大学了。”马冬生说。“春节时我和咱们班的几个同学聚了一次，听严莉说你没考大学，在这儿做生意。你怎么没考大学？”
“我父母都不在了，我上大学走了，我弟弟怎么办？”明英说。
“你弟弟现在干什么呢？”马冬生问。
“我弟弟在上大学。”然后开玩笑说，“想找我弟弟报仇？”
“我可没有那么小心眼儿！”马冬生急忙辩解说。“我就是来看看你。”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到这儿来看我？”明英问。
马冬生这次来见明英是因为对她一直念念不忘，想起以前两次被她拒绝，他不敢直接说出他来找明英的目的。于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主要是想证实一下严莉的话是不是真的。咱们班同学中你学习最好，我不相信你会不考大学。”
见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明英看出来他是在撒谎，并猜到了他来的目的。但不想拆穿他，让他下不来台，于是说道：“现在你看到了吧，严莉没有骗你。”
“是。”马冬生说。然后好像又鼓起很大的勇气问道，“有男朋友了吗？”
明英一听更加坚信自己没有猜错，但她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现状，说道：“暂时还没有。我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供我弟弟读完大学，别的还没考虑。”然后转移了话题，问道，“你高中毕业以后上大学了吗？”
“我这样能考上大学吗？”马冬生说。“高中毕业以后一年多没找到工作，后来到北丰煤矿办的技校学习两年，学的是煤机维修。现在在北丰煤矿上班。”
“在煤矿上班，工资一定很高吧？”
“还可以，出满勤，一个月能挣三千来块。”马冬生自豪地说。月薪三千多块在当地也算是高薪了。然后他又问明英：“咱们那里动迁以后，你搬到哪里去住了？”
明英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住，犹豫了一下说：“我搬到我大姨家去住了。”
“我家动迁给了两户房子，你家给了几户？”
“我家只给了一户。”明英说。
“你，你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以后咱们班同学再聚会时，我好通知你。”马冬生担心明英不肯告诉他自己的电话号码，又结巴起来。
明英真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电话号码，后来一想，他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恶意，也就告诉了他。
得到了明英的电话号码，马冬生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我就不影响你做生意了。以后咱们常联系。”说完，欢天喜地地走了。
望着马冬生离去的背影，明英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子还“贼心不死”。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窃笑起来。被爱毕竟不是一件坏事，何况马冬生又不是坏人，只不过平庸一点儿。
“刚才来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孙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明英身边。
“不是。”明英说。“是我的初中同学。”
“不是男朋友？”孙姨说。“不是男朋友怎么能唠得那么近乎？你还美个滋儿的。”
“真不是男朋友。”明英再一次否认说。“不过，初中时他给我写过一次情书，我看都没看就给撕了。没想到他听别人说我在这儿，特意来看我。”
“他来找你，肯定是还有那个意思。”孙姨说。接着问道，“他做什么工作？”
“他说是矿上的煤机维修工。”明英说。
“工作还可以。”孙姨说。“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他说三千多。”明英说。
“挣得真不少。”孙姨说。“小伙子人不错，我看你应该和他处一处，你也老大不小了。”孙姨以长辈的身份劝道。
“这事我还没考虑过。”明英说。“另外，他也没说他有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他来找你干嘛？”孙姨说。“我估摸他还会来找你。”说到这里，见自己的摊床前有顾客，孙姨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
白天忙着做生意，明英没有时间仔细考虑孙姨的话。吃过晚饭，看了一会儿书，上炕钻到被窝里，明英又想起了白天的事。马冬生与明英梦想中的白马王子相去甚远，不过，她也挑不出马冬生有什么令人无法容忍的缺点。明英想，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自己现在只是个摆摊的，没有资本再去追求少女时代的梦想。孙姨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想来想去，她决定暂时不把马冬生拒之门外，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如果他表明态度，只要他不反对自己供弟弟到大学毕业、以后再帮弟弟成家，可以和他处一处。
一个星期后，马冬生给明英打电话说，他想找几个初中同学聚一聚，问明英能不能参加。明英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参加。其实马冬生只是想请明英一个人吃饭，可他担心被明英拒绝，所以就以邀请同学小聚为借口，找几个同学作陪。见明英同意了，他才打电话邀请其他同学。如果明英不同意他也不打算请客了。
下午六点来钟，见来市场买菜的人越来越少，明英把售货车送回家，简单地化了妆，换了衣服。来到马冬生请客的饭店。
除了明英之外，马冬生只请了四个同学，一共六个人。明英一到，马冬生马上拿来菜单让明英点菜，又问明英喝什么酒。明英摇摇头说，什么酒也不喝。马冬生给明英和另外两名女同学要了饮料，同时安排明英坐在自己的身边。
自从初中毕业后，明英很少见到初中同学，今天她尽情地与初中同学一起叙旧，海阔天空地聊天。这几年她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吃过饭马冬生要带大家去歌厅唱歌，明英从来也没有去过歌厅，很想去体验一下，可她知道马冬生请客的目的，姑娘的矜持使她觉得不能一下子就和马冬生走得太近，于是以住在姨妈家回去太晚不好为借口婉拒了。见明英不肯去歌厅，马冬生也没有邀请另外四位同学去。他们只好各自回家。马冬生打辆出租车亲自把明英送到家门口。因为明英说住在姨妈家，他也没好意思跟明英进屋。
又过了几天，马冬生给明英打电话，还是请她吃饭。马冬生试探地说，这次只请她一个人。这是明英预料中的事，她没有打算拒绝，只是回话说，吃饭可以，但不能结束得太晚。马冬生说，吃完饭就送她回家。见明英接受了他的邀请，打完电话，马冬生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一边哼哼着流行歌曲，一边找出他认为能把自己烘托得英俊帅气的衣服。
这次马冬生找了一个环境优雅的饭店，要了一间小包房。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明英没让马冬生点太贵的菜，只让他点了四个饭店里很常见的菜，她只要了一瓶廉价的饮料。这让马冬生非常高兴。马冬生高兴的是不仅仅因为明英给他省了不少钱，而且也表明明英是个既通情达理又会过日子的姑娘。将来能娶上这样的媳妇也算是自己的福气。
马冬生喝酒，明英喝饮料，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因为心里高兴，马冬生喝的酒比明英喝的饮料还多。见马冬生喝得太多，怕他回不去家，明英及时劝阻了他，并说她已经吃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她该回家了。虽然马冬生还想再喝几杯，可是明英的话就像圣旨，他不敢不听。虽然腿有些不听使唤，但神智还清醒，马冬生叫一辆出租车，先把明英送回家。然后他才回家。
当马冬生第三次请明英吃饭时，明英觉得非常好笑，心想：这个马冬生，难道只会请人吃饭，就不能做点别的事？他已经请我两次了，这次不能再让他花钱了。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次我买单。
吃饭时，两个人谈起各自家里的情况。明英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家的情况都告诉了马冬生，并对他说，她要供弟弟到大学毕业，还要帮他成家立业。这是她对去世的妈妈的承诺，她一定要做到。
听了明英的话，马冬生心里“咯噔”一下，话马上就少了，酒喝起来也没有滋味了。两个人很快吃完了饭。明英把马冬生推到一边，自己到服务台去结了账。马冬生本来打算今天请明英跳舞，可这时他心乱如麻，根本没心思请明英跳舞了，不过他还是打辆车把明英送回了家。
马冬生态度的变化，明英看得明明白白，她估计马冬生再也不会请她吃饭了。没想到一个多月以后，马冬生突然又出现在她卖货的小车前。
“你今天怎么有功夫到这儿来？”明英问。
“我今天休息。”马冬生说。
“找我有事？”明英问。
“非得有事才来？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马冬生说。
“我有好啥看的？”明英笑笑说。
“没啥好看的，我也喜欢看。”马冬生嘻皮笑脸地说。
“没正经的。”明英白了他一眼说。
“说正经的，你今晚有事没有？”马冬生问。
“我每天晚上都有事，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明英说。
“晚上我咱们先一起吃饭，然后请你看电影。”马冬生说。
明英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过电影院了，很想去看场电影。不过，她担心马冬生看电影时不安分，对她动手动脚的，现在两个人毕竟还没有确定关系。明英不想完全拒绝马冬生的好意，于是说道：“吃饭可以，电影就免了吧，看完电影太晚了。”
吃饭时两个人依然是一个喝酒，一个喝饮料。马冬生问明英：“当年我给你写的信，你为什么连看都没看就撕了？”
明英说：“你也太早熟了，那时我们才多大？另外我妈提醒我多少次，不准我和男生太接近。”
“现在谈不算早熟了吧？”马冬生把话挑明了。
明英想了想，说：“虽然咱们曾经是同学，毕竟好几年没有来往了，彼此还要互相了解一段时间。”明英给了马冬生一个不太明确的答复。
马冬生把明英的含糊答复当成了正式的答复，又开始与明英约会。只要有时间明英也不拒绝，但是一次也没有主动约过马冬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