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史密斯山湖，维吉尼亚州，美国。
午后。
局长和夫人此时正坐在木屋前廊的秋千椅上，这是两夫妻这一阵子每天的固定戏码，两人一起坐在秋千椅上，看着太阳慢慢西沉，一起回忆着两人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局长夫人偶而娇嗔着局长公而忘私，连她生产时，都不知道局长正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里，只能自己一人孤零零地被推进产房，然后再独自一人噙着泪水，默默地从护士手上接过刚出生的小生命。
局长则是带着满满的歉意，不断地打躬作揖，对着老伴不停地致歉，他知道自己负她良多，这一生最感愧疚的人就是眼前的老伴儿。
而今，在自己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竟然还被迫将老伴至于险地，而自己却无力改变现状，亏自己还被世人称之为全世界第二有权的男人，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是。
局长只好自嘲，自己确实是第二有权的人。
于公，第一有权的人是总统，自己是第二有权的人。
于私，家里第一有权的人就是现在倚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人，然后才轮到他。
局长摇摇头，自己就是个万年老二啊，永远的男二号。
眼前的湖水波光艳潋，早上下过一阵大雨，此时的空气中带着微微的湿意，正是水光艳潋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妳会后悔吗？」，局长轻声问道。
「后悔什么？」，夫人不答反问，她知道局长在问什么。
局长想了一下说道：「会不会后悔跟了我，这么多年来，我几乎不曾将丝毫心神放在家里面，一年里不在家的时间远远超过在家的时间，而在家的时间里，也几乎都在办公，留给妳和家人的时间少之又少。」
「为什么要后悔？」，夫人依然不正面答覆，反问道。
局长凝望着夫人的双眼，仿佛要望进她心灵的最深处：「我原以为妳会后悔嫁给我，因为我是个不负责任的老公，我对不起妳，这辈子亏欠妳太多了。」
夫人两眼瞬间出现氤氲的雾气，潸然欲泪：「我怎么会后悔呢？从十六岁认识你，到如今都已接近五十年了，我不曾后悔过。」
「我知道你忙，我知道你的工作性质，国家需要你，你是为国为民的英雄，我以你为荣，也为你骄傲，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所以我不曾对你抱怨过一句话。」
「对于你的工作领域，我知道我无法帮到你的忙，而且我也不能参与任何你的工作，所以我只能默默地为你将我们的家打理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让你能够全心全意为国家贡献你全部的心力。」
夫人说到此，已经数度哽咽，只见局长已经泪流满面，将额头紧紧贴在夫人的额头上，恨不得两人融为一体。
「谢谢妳，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站在我的背后，看你都瘦了。只是很遗憾，局面演变成现在这样，不过请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妳受到任何伤害的。」，局长语音哽咽，语气却异常的坚定。
夫人坚定地看着局长道：「妳不用顾虑我，该怎么做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会永远地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我，无怨无悔。」
此时一阵嘈杂的哒哒声由远而近，音量渐渐增大，木屋周边的风也逐渐加大，原本在草地上恣意嬉闹的禽鸟，也惊惶失措地四散乱飞。
局长嘴角微哂，他知道谁来了。
执起夫人的手，握在手心中，然后在她手背轻拍两下，夫人会意地起身，转身走回木屋里去，将原本静谧的前廊留给局长，让他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布莱斯亚当斯。
片刻之后，一部直升机降落在草地上，卷起漫天枯叶与杂草，以及一片片禽鸟的羽毛，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紧接着跨出直升机们的，是大炮那魁梧的身影，局长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道嘲讽的弧线，不出所料，正是那个沐猴而冠的反骨仔。
「您这个草坪该好好整理整理了，枯叶和杂草太多了，还有一大堆扁毛畜生的羽毛，对您跟夫人的呼吸系统不太好呢。」，大炮远远就开口，试图营造一个友善的气氛。
局长微笑道：「是吗？难怪我们夫妻俩最近常打喷嚏，要不那你就派几个园丁来吧，让他们赶快清理一下，不要害了我老婆。」
「行，我等一下回到局里，就马上安排人过来整理草坪跟附近的花草树木，一定让您和夫人住得既健康又舒服。」，大炮口是心非地答应道。
「你不是前两天刚刚来过这里吗？今天又有何大是，要劳动你的大驾，又跑来打扰我宁静的生活，莫非局里发生什么你无法处理的大事？」
局长不想再和大炮讲一些五四三的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大炮搓搓手道：「不请我进去里面喝杯茶，咱们慢慢聊？」
「不了，夫人不想看到你，有事情就在这里说吧，不要进去让夫人不开心。再说了，你日理万机那么忙，在这里也待不了多少时间，估计茶水还没煮开，你就要走了。」，局长根本不打算虚与委蛇，直接拒绝。
于是大炮只好坐到前廊的栏杆上，将肩膀靠在柱子上，接着将后背往柱子上蹭两下，为自己调整个舒服一点的坐姿。
大炮知道局长对自己没有好脸色，所以他也不想在此地多待，毕竟局长还是自己的老上司，每次面对局长，大炮总是有一份愧疚感，心底总是有点愧对局长的情绪。
沉吟一下，大炮试着在心底组织语言：「局长大人，这样吧，让我们开门见山，直接讲重点。」
「这样最好，中国人说打开天窗说亮话，请长话短说，你赶快说完，早点滚，老头子我体力不太好，需要多休息，我没那么多精神陪你聊天。」，局长话说得很不客气，完全不给大炮面子。
大炮一拍手道：「漂亮，那我就直接谈主题，省掉那一些废话。」
「局长大人，我要那些X物质。」，大炮语气严肃地说道。
局长脸上出现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语带嘲讽笑道：「这么久了，你还没找到吗？」
「废话少说，请给我X物质的存放地点，不然大家不好看。」，大炮干脆撕破脸，语带威胁道。
局长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一口已经变凉了的茶水，好整以暇道：「怎么，等不及了吗？准备狗急跳墙了？」
「我尊重你是我的老主管，上面的人可不这么认为，也不表示你可以将国家的资源私藏起来，你不怕被以叛国罪起诉，小心你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大炮打算拿上面的人来压迫局长，试图影响局长，他深知局长一生公而忘私，最重视的就是他自己的名誉。
语音方落，局长正准备放下茶杯的手立时停顿在半空中，脸上出现犹豫的神色。
看见局长的动作，大炮心中暗喜，认为自己抓住局长的软肋，一个叛国罪的罪名，不是任何人可以承担的重，哪怕你是曾经权势滔天的CIA局长也不行。
局长握着茶杯的手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大炮的目光，随着局长的手而动，仿佛经过半个世纪那么久，局长总算将茶杯放到身旁的茶几上。
茶杯与茶几桌面碰触的轻微响声，使得大炮倏然一惊，走神的思绪瞬时回到现实。
局长微笑道：「你以为莫名其妙地给我安一个叛国罪的罪名，就能够逼我就范吗？」
大炮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喉咙莫名地干涩，一时之间没有出声。
「看起来他的选情不妙啊。」，局长摇摇头，轻声叹道。 这里没有网路，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报纸。
局长被软禁在这个木屋这么长时间以来，完完全全与世隔绝，已经抓不到整个局势的脉动，所以根本不清楚大选的最新走势。
不过局长对政治的敏感度依然存在，仅仅从大炮的只言片语里面，他可以嗅到执政者的焦虑与心急。
局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对手越是心急，自己反败为胜的机会越大。
大炮听见局长的话，不由愣了一下。 这老狐狸，自己根本没有提到半个跟大选有关的字眼，他竟然能这么快得到这个结论。
此时距离年底四年一度的总统大选，已经剩下两个月而已，红蓝两个阵营，无不卯足劲来竞争各个州的选举人票，情势已经到了肉搏上阵了。
今年的选举情势，是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执政者的策略，影响的美国不只是政治人物，更影响到升斗小民。
美国人民分成两个集团，互相攻讦对方，造成美国本土发生无数次的争执引发暴乱的事件，严重影响到人民的治安，使得警方疲于奔命，好几个州甚至必须出动国民兵，才能维持秩序。
「局长您难道不怕被法庭以叛国罪起诉，坏了你一辈子的清誉？你自己就算不在意，也应该替夫人想一想吧。」
大炮想添把柴火，威吓加蛊惑局长供出X物质的储藏地点。
依照大炮所掌握的讯息，没有X物质，就无法拿到X档案，拿不到X档案，大先生所允诺的事业无法展开，无法对民众发布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就无法突破胶着的选情。
对大炮来说，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无法得到大先生承诺的事业体的股份，那可是白花花的数亿美金的利润哪。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如果大先生输掉这场选举，不只是钱没了，摆在眼前的CIA局长也轮不到他了。
大炮无法想像，万一失去了权与钱，自己要面临怎么一个结果，估计死无葬身之地都不足以形容万一吧。
局长冷眼旁观，看着大炮脸上阴晴不定的脸色，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今天不给他一个答案，估计他会选择鱼死网破的选项，对自己和老伴并非好事。
「你说得对，我固然可以不在乎你们那些肮脏的手法，可是我不能不在意夫人，我不能对不起她。」，局长语气松动，显示出夫人对他的重要性。
大炮大喜过望，悬在心中许久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了。
「对嘛，您这样想就对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管是为了您以及夫人的身心健康，还有为了国家的稳定发展，以及为了社会的长治久安，您能够将X物质的隐藏之处说出来，这样最好。」
大炮心中狂喜，已经有点语无伦次，连国家稳定发展，社会长治久安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看着大炮那五大三粗的外型，以及满脸落腮胡的形象，这未免也太违和的一点吧，局长不禁心底纳闷，这家伙居然能出口成章，他有读过那么多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