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洁莉在家缠着她娘唠嗑,罗剑卿在芙蓉楼陪他“老相好”这会儿,唐歌儿则跑回了他们丐帮弟子时常聚集的那片杏子林。
唐歌儿以为这一回来,今晚必要同旧时的玩伴不醉不归,哪想杏子林里人头攒动,众弟子搬砖运货,忙碌不已,并无一人搭理他,唯独见着当初带他入帮的师兄小柿子,远远冲他吆喝道,
“哟,小歌儿!咱帮中今晚有大买卖,可没工夫招呼你!”
这小柿子人高马大,块头儿一个顶唐歌儿两个壮,就因为做事干练,能打能冲,如今升了五袋,一副丐帮大师兄派头。
“都他娘麻溜点儿!……小歌儿,过来搭把手,把这些货搬去京郊渡口,谁慢别怪老子踹他屁股!”
就见三长老匆匆走过,冲众人吼着。
“长老,小歌儿他如今不是咱帮弟子……”
小柿子刚想说下去,脑门就挨了三长老一个大巴掌,
“放屁!嫁出去的娃儿还不兴回娘家?”
嫁出去?回娘家?这话唐歌儿怎么听都不对味,但见三长老等各自行色匆匆,他也不敢抱怨,只能扛着一兜坛坛罐罐,跟着众师兄弟往渡口方向赶。
奇怪,三长老啥时候爱上做买卖了?——唐歌儿心中疑惑,能叫丐帮弟子如此兴师动众,更兼九袋长老三横王亲自出马,看来当真是笔大买卖。
到了渡口,夜已全黑,哪想这里人更多,男女老少有四、五十人,一见着三长老来便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人多口杂,唐歌儿听不清他们问的什么,三长老环顾一圈,也不答,只大喝一声——上船!早有一艘庞大的渔船停靠在岸,所有人挨个上船,若有行动慢了,三长老便吩咐丐帮弟子连打带踹,将其赶到船上。
眼看所有人上船,三长老看看天色,吩咐小柿子起锚,船要离岸,忽听岸上传来一个稚嫩女声,
“等等我!”
唐歌儿见一个幼小身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示意小柿子等她一等。
“你?有钱不?!”
小柿子不耐烦,大声问,
“有,我有!”
岸上的身影忙不迭地掏出个玉翡翠来,拿给他看,小柿子端详了会,胳膊一伸,拉她上船,这才看清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一副大家闺秀容颜,却穿着一身宽大破旧的侍女衣裳。
三长老站在船头,吩咐弟子给船上每人端一碗粥,就地喝光,
“都吃饱喽,等船开了,这一路可没得吃!”
有人喝上一口,便大骂开来,
“这什么破粥,闻着都馊了,爷花钱就给吃这个?”
这一骂,许多人也纷纷开骂,三长老铁青个脸不说话,只等他们骂完,走到带头开骂的人跟前,劈手一勺热粥浇了他满脸,没等他嚎出声来又跟着一脚踹到船槽里头,其他丐帮弟子也抽出棍来连打带骂,将闹事那几人直揍到抖似筛糠,大气也不敢出。
“奶奶的,老子带你出海求医,你还当你是皇帝老儿下江南享福来了?”
三长老冷笑。
唐歌儿见最后上船那女孩儿吓得手捂胸口,面色惨白,便默默挡在她身前,好不让她看见这些血腥场面,实则他自己也看得心惊肉跳,他记忆里三长老虽面相凶恶,却是个江湖闻名的大英雄,从未对不会武功之人动手,如今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莫不真如祝飞鹰说的那样,如今丐帮干的真是越境偷渡,贩卖人口的生意?
船驶出京城内河,眼前豁然开朗,可天上也忽然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下,船上每个人都被浇了个浑身湿透,三三两两窝在一块儿抱团取暖,整条船上只听见老的哭,小的闹,却没人再敢有异议。
三长老立在骤雨中,花白的头发胡子也沾成一撮,神情焦躁,一个劲儿催手下弟子加速行船,忽然间,他像发现什么,招呼停船。
只见前方三艘大船,挂着黑旗,自三个方向驶来,逼停丐帮的船,只见一秃头壮汉,横着一条铁钩,站在船首喊话,
“三长老,我这正要开河捞鱼,你丐帮的船怎么走我渠帮的路?”
“原来是沙四爷,我老三先前已和你们大当家的打过招呼,还望行个方便!”
三长老拱手大声回道。
这一带人尽皆知,要做京城的水上生意得事先孝敬好两大班人,这其一就是大名鼎鼎的京城渠帮,对面这秃头壮汉,便是渠帮坐第四把交椅的沙河钩沙四爷,用沙四爷的话说——过京城的河若不同打他招呼,那就别怪河里伸出个钩子来,把你大肠头儿给钩出来。
“你和大当家的打过招呼,关我四当家的什么事儿?咱就不说咱帮里还有十几位当家的,你得一一打过招呼才成。”
“沙四爷,您看,这船上都是出海求医的穷苦百姓,外加咱们一群叫花子,哪供奉的起贵帮众位大爷?如今遇上大雨,咱这已经误了时辰,您老人家看在咱丐帮渠帮都是穷弟兄,就放咱们过去,来日必有重谢!”
“嘿嘿,谁不知你丐帮做蛇头生意,把京城里的黄花闺女卖到外邦赚了个盆盈钵满,你丐帮做生意可以,想戗行?那不成!”
“所以,你今儿是让不让过?”
话说到这份上,三长老也收起了笑,一众丐帮弟子齐齐拥到三长老周围,摆出打狗棍阵。
“就这么让你过了,往后我沙四爷还怎么在河上混?”
沙四爷铁钩一甩,渠帮弟子也纷纷弯弓搭箭,一时两边剑拔弩张,倘若陆地上动手,他渠帮属于下九流,自然不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对手,可这河道上是他自家地盘,沙四爷心里是一百个不怵。
“得!我今儿带壶好酒,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三长老摆摆手,示意丐帮弟子放下手上棍棒,却转手便夺过一条棒,飞身跃起,大喝道,
“孝敬你姥姥个腿儿!”
就听“嗖嗖”两声,三长老脚上两只草鞋飞出,射到对面船上,也不知是三长老脚力太强,还是脚气太冲,顿时射倒沙四爷身边弟子一大片,渠帮船上一片鬼哭狼嚎。
沙四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三长老手上棒子已落到头顶,连忙挥钩去挡,直震得手臂酸麻,连退数步,三长老一路打狗棒法,刚使上三招,便以一记“挑”字诀震飞沙四爷手上铁钩。
要说这沙四爷也是京城一流好手,功夫了得不说,打起架来更是诡计多端,手上兵刃被震飞,也不慌忙,就见他袖口一抖,抖出一条硕大的怪鱼,他便擒住鱼尾,劈头盖脸朝对方甩去,原来这怪鱼才是他的趁手兵器,在他手上就像一道钢鞭,舞动如飞,更兼那鱼嘴上生着根根毒刺,只要碰上一碰,就能叫人浑身酸麻,半天不能动弹。
三长老也被这突然窜出的怪鱼吓了一哆嗦,身子一侧,好不容易避过鱼嘴上的毒刺,却未及防备被鱼身上的腥水甩了一脸,这下三长老怒了,也不再躲闪,顺手一接,便将那鱼身掐在手里,五根手指深深嵌进湿滑腥臭的鱼鳞里,再一使劲,竟将那三尺来长,树干来粗的大鱼活生生掐成两段,掐在他手上那截鱼身,起初还在手里活蹦乱跳,不多会儿就听一阵哔哔啵啵声响,袅袅白雾中夹杂着一股诱人的烤鱼香味,这是被三长老手上内功给烤熟了!
沙四爷等他这一招徒手烤鱼着实吓住,哪还敢战,只见三长老将这鱼串在手中棒子上,嚼上一口,自觉口感不错,便对身后船上弟子道,
“孩儿们,这条忒小了,吃着不过瘾,看老子再给你们串条肥的!”
话音未落,就见他出手如电,一招“擒龙手”揪住沙四爷脚脖子,沙四爷猝不及防便被倒拎着脚脖子,“扑通”一声丢进河里,众人只见沙四爷两条大腿在水面上扑腾了半天,终于气力越来越弱,没了动静。
三长老这才拎着他脚脖子,“呼啦”一声提出水面,笑问道,
“沙四爷,这酒,喝饱了不?”
“我喝……我喝……我喝你姥姥……”
沙四爷没骂上几句,又被“呼啦”一声送进水里,又见两条大腿在河面上扑腾了半天,终于气力越来越弱,又没了动静……
往返这么几次,沙四爷终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看见一汩汩泥沙水从他鼻孔嘴里往外冒,三长老才把他往船上一丢,丐帮弟子齐声喝彩。
渠帮当家的,本以水性好著称,如今被人拿捏在手,像条鱼儿般玩弄,沙四爷吐了好一阵酸水,这才回过神来,不甘心落败,仍指三长老骂道,
“好……好你个讨饭的,跟咱渠帮的梁……梁子,算结定了!”
渠帮弟子搭起火箭,仍要一拥而上抢回面子,三长老瞧也不瞧他们,大背一转,抄起手上棍子就地一戳,棍子透船板而入,再一拔出,就见船上多了个窟窿眼儿,水正“砰儿”“砰儿”往上涌。
“别介,咱只打狗,不打王八。”
三长老丢下这么一句,稳稳当当跳回自己船上,渠帮众喽啰这下傻了眼,哪还顾得上打架,架起沙四爷就往河里跳,个个龟孙子一般爬上另两条船,飞也似的消失在了河口尽头。
这边船上,丐帮弟子见三长老一人出手便如虎入羊群,制服渠帮全帮,无不欢声雷动,三长老没心思听他们拍马屁,给划船的每人屁股上一个大脚丫子,叫他们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可眼下这雨越下越大,行船的视线受阻,在漆黑的水里只能像个大水龟似的一步一步往前挪,渐渐的那些登船求医的百姓喊饿的喊饿,叫痛的叫痛,又怨声载道起来。
船没走出多远,三长老目视前方河道,像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伸出一个巴掌,喝令道——停!
继而转身像唐歌儿低声交待道,
“小歌儿,你带他们都躲到鱼舱里去,没我吩咐,谁都不许出来!”
见三长老眉头紧锁,想来这回遇上的比渠帮来头更大,这便是京城河道上另一位厉害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