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半月夫妻③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371字 发布时间:2023-07-23

众人心头一颤,不禁为羊萤二人捏了一把汗,心想两家父辈找上门来,必是棒打鸳鸯的。只见萤夫人眉心微蹙,神色顿时添了三分伤感,哀哀然说道:“我也不知两位父亲是如何找到来的,两人一身怒火,一个踹倒柴门,一个踹翻篱笆。看着眼前两位老人,我和月归既惊讶意外,又惶恐慌张。只是半年不见,我爹和他爹竟苍老了十来岁,不但鬓边添了白发,连胡子也白了不少,我甚是心疼。我爹怒骂我不孝,选情郎不要老爹老娘;他爹斥责他不忠不孝,枉顾振兴天门山的使命,愧对列祖列宗。我二人跪在二老面前,苦苦哀求。两位老人无动于衷,我爹以孝道为由,逼迫我离开;他爹搬出大义与责任,威逼儿子返回天门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萤夫人眼泪哗然二下,手臂微微颤抖,铃铛叮铃作响,清脆悦耳,她又说道,“我与月归已情根深种,怎愿意分手?我爹厉声斥问:‘逆女,你当真不走?’我知爹爹此番前来,定不会善罢甘休,索性掏出匕首,抵在脖间,说道:‘爹,今日若逼女儿离开,拆散我与月归,萤儿就死在你面前。’月归见状,也拔剑抵在脖间,向父亲说道:‘爹,我也一样。’”


琴螭小君道:“萤夫人与羊掌门果然是烈性儿女,佩服佩服。”不知为何,令狐峥忽然想到了朱鹮衣,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萤夫人为了羊襄的,能以性命对抗老父;鹮衣却躲在门后,不愿出来见自己。


望着窗外灿漫的紫藤花,令狐峥心中忽然释怀了,心道:“姻缘天注定,若是无缘何必强求。我与鹮衣终究有缘无分,罢了罢了。”他目光一扫,忽然瞥向鹿骄嵘,见她面色平淡,心中暗暗好奇,“以鹿南风的性情,她日后若遇见了意中人,是否也会向萤夫人一般,维护她的情郎呢?”


窗檐下的铃铛忽然发出一声叮铃脆响,令狐峥一颤,猛然间收了心思,暗道:“与我何干?我与鹿骄嵘那荒唐婚约,日后终究要作废。我会不会再遇到心仪之人,日后再论。如今铁马相继而出,江湖动荡,局势大变,有志之士,应将江湖大义安危摆在前头,小爱在后;我此番前来,是取铁马块的。”


他目光一转,只见萤夫人满面泪痕,又听她哀叹一声,继续说道:“烈性儿女又如何?我爹长剑出鞘,横在脖间,朗声说道:‘你不必逼我,今日若你执意留下,我就死在你面前。’话音一落,羊家爹爹脖间也多了一把长剑,说道:‘襄儿,你若执意留在紫藤谷,宁愿为这小情小爱而放弃祖宗基业。我也无颜面对天门山列祖列宗,只能以死谢罪了。”


众人身子猛的一颤,没想到烈性儿女之上,还有烈性老父。只见萤夫人身子微微一颤,扶在门框上,目光落向院子中间的空地。紫花满地,随风飞起又缓缓落下,依稀可见,当年父子、父女四人手持利刃、相互逼迫的情形。画犴小君长叹一声,道:“如此相互逼迫,便是死局,不是谁先退步?”


“我们四人各退一步。”萤夫人伸手接下一片紫藤萝花,又道,“月归先道:‘爹,儿子心悦夜萤,她也倾心于儿子,这是人之常情。儿子心中有小情小爱,但从未忘记肩上的责任大义;我愿意随你回天门山,也请爹爹成全我和夜萤。’‘放屁。’两位老父异口同声,厉声呵斥,我爹道:‘夜萤,你今日务必跟我回家,休想与羊家子长相厮守,否则我就血溅当场。’两位老父不肯退步,我与月归也不愿轻易分手,匕首、长剑都抵在我们四人脖间,划出了血痕。正僵持不下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原来我娘一直尾随我爹,悄悄跟了过来。”


“我娘拦在我们四人中间,哭着喊道:‘别逼了,都不要再逼了,父逼子女,子女逼父,难道真要血溅当场么?大家各退一步,各退一步罢。’我道:‘娘,女儿愿意随爹爹回家尽孝,承欢膝下,但要与月归结为夫妻。’‘不行。’两位老父同时反对,真是寸步不让。”书陛小君道:“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两位老父如此偏执?这位冷家母亲是解开这盘死局的人罢!”


“我娘抹了眼泪,说道:‘你们二人不愿放下世仇,又极重颜面,一个要女儿回家尽孝,一个要儿子回山接任掌门,并无过错。可两个孩子真心相爱,想结发为夫妻,也无过错。’羊父哈哈大笑,道:‘让他二人结发为夫妻,在江湖上广而告之,我羊棠之子娶了冷家女,这万万不能。’我爹也应和道:‘万万不能。’‘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当真要父子父女共赴黄泉么?儿子女儿真死了,你们可就两手空空了。’我娘指着两位父亲怒骂一句,抽了抽鼻子,说道,‘ 我有一个折中的法子,能叫你父子父女四人都如愿。’”


“什么法子?”众人听得入迷,好奇之心油然而起。萤夫人浅浅一笑,道:“听我娘一言,我和月归顿时抓到了救命稻草,只要能结发为夫妻,哪怕一年也好,便急忙追问娘亲,是什么法子?我娘眉头一皱,说道:‘天上有牛郎织女,我们也效仿一番……但一年见一日时间太短,对两个孩子而言,太过残忍,不如就让他二人每年到这谷中做半月夫妻罢。”


听到半月夫妻四字,众人心中依旧有三分疑惑,鹿骄嵘说道:“萤夫人随父回家尽孝,羊掌门回天门山接任掌门,两位前辈便应允你们二人,每年可到紫藤斋做半月夫妻?”


“是!”萤夫人缓缓点了点头,眼中多了几分欢喜与满足,“我爹与他爹死活要拆散我和月归,我娘为我们求来半月情分,我是月归心中自是欢喜的。但两位父亲并不同意,是我娘陈述当中厉害,‘半月夫妻,我冷家有女,他天门山后继有人;若不愿意,这两个孩子怕是要死在你们面前,你们四人玉石俱焚,闹到了阎王殿,难道便有好结果了么?’两位父亲皱眉思索许久,终是放下手中长剑,应允点头;但有两点,其一,但凡两位父亲在世,我与月归的夫妻名分,不得让外人知;其二,我与月归,若有一人离世,余下那人才能向江湖吐露。”


听罢,众人“啊”的一声惊叹,画犴小君道:“结发为夫妻,不能公诸于众,你二人岂不委屈?”萤夫人摇了摇头,道:“我和月归哪里会委屈恼怒,相比于被老父带回家中,一辈子不能相见,或逼死两位老父,半月夫妻于我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令狐峥看着飘入屋中的紫藤花,叹道:“整个江湖,人人都知天门山羊掌门一生未娶。唉,原来羊掌门早已娶妻,安家在紫藤谷,只是情不由己,你们夫妻二人不能并肩出现在世人面前。”


众人也不免唏嘘一声,恩爱夫妻却被老父棒打鸳鸯,年年岁岁只有半月时光。朱猊目光落在窗外的风铃上,眼波随之而动,竟漾起三分艳羡。棋貅小君心道:“羊掌门与萤夫人再不济,但夫妻恩爱,每年还有半月光阴可团聚。师父与师娘却是分两地而居,一年到头不见一面。”


萤夫人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与月归爱得深沉,即便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但不能连累我二人老父为此丧命,娘亲余生孤苦难过。人生在世,不单只有男欢女爱。我们二人断不能因为这份情爱,便斩断骨肉亲情,逼死亲父,那便是猪狗不如了。月归有他的责任与担当,我有我的牵挂与孝道……。半月夫妻也好,既全了我们夫妻的缘分情爱,又全了父母的心意,我们二人都知足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一番话下来,当真是不见半分恼怒,更无丝毫埋怨,萤夫人眼角眉梢微微一展,落满幸福,她站在门口,望着满院的紫藤萝花,说道:“不能并肩出现在世人面前又如何,心有真情爱意,藏于世俗人间又何妨?这一亩紫藤斋,足够容下我与月归一生的情爱。”


看着窗外那风一过,大片紫花便飘飘然而下,似有几分哀婉伤感,鹿骄嵘竟叹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萤夫人看着眼前的美艳女子,只觉她丽若牡丹、光彩照人,又有一股英气、傲气,不觉微微一怔,说道:“江湖儿女,岂能无情?这位姑娘日后遇见了叫你牵挂一生的心上人,自然就明白当中的滋味了。”


这话一出,四小君当即起了玩心,个个好兴致,书陛小君哈哈大笑,说道:“萤夫人有所不知,这位是倚天教教主鹿骄嵘姑娘,也是令狐小圣的新婚妻子。”鹿骄嵘此番随令狐峥朱猊等人而来,并未报明身份,萤夫人不知她是何许人也,万万没想到竟是令狐峥妻子。


萤夫人微微一惊,打量起两人来,顺口便说道:“原来两位已成亲了,郎才女貌,倒也十分般配。”左脸窘迫、右脸震惊,鹿骄嵘当即反驳:“夫人眼拙了。”令狐峥也好生尴尬,怎有人夸他与鹿骄嵘般配?


萤夫人淡淡一笑,却忽然一惊,脑中想起了重要事情,脸上的惊诧之色又浓重了几分,道:“令狐小圣的妻子是湘水门熊掌门的外甥女,即烟迟林朱大哥的女儿朱鹮衣姑娘,怎的变成了倚天教的鹿姑娘?”她虽深居幽谷,无心江湖之事,但羊襄偶尔会与她提及一二,何况萤夫人与朱蛛交好,自然知晓令狐峥与朱鹮衣的亲事,是令狐赞与熊家长辈订下的。


从未说话的朱猊竟开口了,“儿女姻缘,得之,他们幸;不得,他们命;半由天定,半由儿女,我从不插手!”萤夫人半点也不惊讶,道:“朱大哥如此豁达,少有人能及。”她心中暗叹,“若我父和羊父能有朱大哥的三分豁达,我与月归就不是半月夫妻了。”


萤夫人偷偷打量令狐峥与鹿骄嵘,又暗暗好奇,“他二人既是新婚夫妻,怎看不出半点爱意?莫非小两口闹别扭,令狐小圣惹恼新婚夫人了?”既然朱猊不介怀令狐峥与朱鹮衣亲事破碎,萤夫人便大方给他二人送上祝福,道:“能结为夫妻便是莫大的缘分。我与月归相处时日不多,但在那半月里,他处处让着我,从不惹我生气,我也体谅他。”


这话任谁都听得出来,是说与狐鹿二人听的。四小君暗自偷笑,令狐峥与鹿骄嵘双双尴尬,这桩婚事的原委,自然不好再诉说一遍,当下两人心照不宣地忍下了这份窘迫。


萤夫人指着院外一堆小柴火,道:“那是月归劈的柴火,足够我烧一年,今年的柴火快烧完了,可他却不回来了。”说着,眼泪一旋,几欲滴落。鹿骄嵘担心她下一句又要扯到自己与令狐峥身上,急忙说道:“萤夫人常年居住在紫藤斋么?”她与羊襄是半月夫妻,怎需要一年的柴火?


萤夫人点头答道:“我随父母回家,不过几年,爹娘相继去世,我便搬到了紫藤谷来,住在这紫藤斋里。月归担心我柴火不够用,那半个月里就劈足我一年要烧的柴。后来,我有了身孕,一人生下儿子,养在身边,月归次年回来,看到儿子,乐得在紫藤斋跑了三圈,哈哈大笑,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声音温柔极了,说道:‘谢谢你啊,代替爹爹,好好陪伴娘亲,日后要好好听话,不许惹娘亲生气。’有子相伴日子,充实快乐,富足极了。本以为日子能长长久久,但天不顺人愿,我儿子三岁染病,早夭。”


忆及儿子,萤夫人悲痛欲绝,眼泪哗然而下,“我们夫妻情深缘浅,与孩子的父子情也浅,短短三载,月归才见了他三次啊!我经历丧子之痛,又无夫君陪伴在侧,身子每况愈下。好友蛛儿甚是担忧,便将我接到烟迟林,休养了一段时日。”


轻风拂过,满院紫光流动,清香自来,风铃叮铃作响。众人不禁唏嘘感慨,萤夫人是个悲情且坚强的女子,年少遇到情郎,被老父棒打鸳鸯,情深缘浅,只能半月夫妻;孕育产子,一人抚养,又经历丧子之痛;如今羊襄又先她而去,徒留她一人在人世间,踽踽独行。


众人正要安慰几句,萤夫人忽然转身,向小门走去,折向后院;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起身追去。小小后院,栽满紫藤萝,西手一座小凉亭,四角飞翘,垂满紫藤萝。


萤夫人站在凉亭之下,朝令狐峥招手,道:“令狐小圣,你奉月归之命,前来紫藤斋取铁马块,那便过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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