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克石还未认识夏小雨之前,就把一个叫黄梅的女人带到了平寨工区。
一天下午,金克石在平寨工区食堂吃过下午饭,他走出平寨工区院子,来到平寨车站。一列绿皮车客车过后,站台上留下一个女人。女人朝金克石走过来。
女人犹豫着问:“大哥,治水镇咋走。”
金克石说:“你提前了一个车站下车,下错车了,这个车站是平寨车站。”
“啊!”女人失声叫起来。
“你要到治水车站下车,这里是平寨车站,”金克石说。
“我有一个老乡在治水镇金鑫歌厅上班,她喊我来,”女人闪烁其词。
“又是一个歌厅小姐,”金克石在心里嘀咕着,上下打量着他面前的女人。女人二十五六岁,五官端正,面目清秀,金克石在心里想,不应该是歌厅小姐。
“大哥,有饭吃没得?”女人问。
“有,”金克石有些尴尬为难地说。
“给口饭吃,我一天没吃饭了,”女人说。
金克石像做贼一样,内心充满了惶恐和羞愧,他把女人悄悄带到平寨工区院子后面,给女人端来一碗饭。天黑后,他悄悄把女人带回自己的宿舍。
女人悲戚地向金克石诉说,她嫁给了一个男人,两年没有孩子,不会生育,所以离婚。离婚后她到城里来打工,两百块钱租了一间房子,还没租两个月,房东硬塞给她三千块钱就把她强暴。房东的女人知道后把她暴打一顿,把她赶出出租屋。她回到自己的家,三千块钱花完后,就再没一分钱,那段时间,哪怕是一块钱对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很多时候,她都会在公路边奢望乞求能让她捡到十块钱。她的一个老乡在歌厅做小姐,过年回家时约她到歌厅上班。
金克石听完女人的诉说,心里顿生一股怜悯地说:“做什么不好,非得要去歌厅当小姐,让人耻笑,现在社会那么好,到哪里没有一口饭吃,只要人不懒。”
金克石说完这句话后,他感到自己仿佛就是救世主,他胸腔里热血上涌。他激越地说:“不要去歌厅,去了,你这生人就完了,一辈子的污点,一辈子让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
“不去歌厅,找我那老乡,我住哪里?”女人问。
“住我这里,”金克石大声说。
“不行,我先找到我那老乡再说,”女人说。
“不能去,去了你就完了,”金克石说着,就掏出了几百块钱递给女人。女人没要他的钱,这让金克石对女人更加怜悯,他下决心一定要阻止女人不能踏进歌厅,他感到自己就是一个正义的化身,他要拯救人世间的一切苦难和不幸。
金克石把女人留在了自己的宿舍,每天,他患得患失,惶恐,怜悯,羞愧,同情,像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在他内心里打斗。
黄梅嫌地方狭小,没地方摆东西,金克石就在墙上钉了一颗钉子,好让黄梅挂东西。钉子是用一个废弃的秤砣打下去的。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秋风瑟瑟,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列火车从平寨车站缓慢地开过后,老者从铁道边爬上铁道。老者背上背着一些破旧的棉絮,双手手掌流血。
老者哼哼唧唧,凄凄惶惶地叫着:“我的小囡,我的小囡。我来找我的小囡,囡囡,小梅唉!小梅。”
老者像一个游魂,一直在站台上游走,很快就招来铁路公安和保安的注意。
老者正是黄梅的父亲,是偷爬一列货车来到平寨车站的。
黄梅随父亲走了,金克石给了黄梅一千块钱。黄梅说她把父亲送回家后,再来找金克石。金克石苦苦挣扎了几天晚上,最后他下定决心,认定黄梅,想着和黄梅成为一家人,默默无为地过一生。
黄梅走后,金克石天天等,最后等来了一封信。信是这样说的:哥,别等我了,我不会来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欺骗了你,还未认识你之前,我已在一家歌厅里做了半年的小姐。我配不上你,此生是我最大的遗恨,为什么老天不让我俩早两年认识,我恨老天,更恨这个社会……
让金克石最为欣慰的是,黄梅在信的最后写道:“哥,你放心,我不会再踏进歌厅半步,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婚姻幸福美满,永远爱你的梅。”
金克石伸出手,试图想把钉子拔下来,他使劲拔了几下,都没能把钉子拔下来。这时,金克石看见房门背后,那个废弃的秤砣。时过境迁,当年的那个秤砣还在,可现实生活早已物是人非,这让金克石少许的感慨。
金克石弯下腰,捡起房门后面的秤砣,砸向钉子。
金克石手里的秤砣一次次砸向墙上的钉子,像是要把所有的苦闷钉在墙上。
值班室里的电话骤然响起,工长杨四富打来电话,抽查金克石在岗情况。金克石在电话里说:“我这里,上不沾天下不落地,我能去哪里。”杨四富说:“你一个人在岗,独人独岗,要加强检查,主要是要看你身体状况是否良好,上个月就有一个职工突发心梗死亡,有什么情况及时跟工区汇报。”金克石说:“没有。”杨四富说:“接车间要求,从今晚开始,看守人员,每天晚上,早上都要电话向工区汇报。“咋这么多的事,”金克石不满地说。
“这是车间的要求,还有5.12地震,8.12化工厂爆炸,预防应急演练,举一反三,自查自纠安全大排查,你知不知道,段上这几天就要派人下各工区检查。检查发现落实不到位的工区和个人,一律考核。”
“我咋知道这些,我一个人在这里,又没一个人告诉过我,”金克石委屈地说。
“你在手机上可以看看的吗,”杨四富说。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些,5.12,8.12,那么多的地震,那么多的爆炸,你告诉我一个5.12,一个8.12,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金克石生硬地说。
“工区里有文件,你抽时间回工区来看看,”杨四富说。
挂了电话,金克石郁闷地坐在床上。他打开手机,百度查询,看了一大晚上,还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