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鸣的名号,灵修界也是略有耳闻。这人曾经乃是江南一方首富,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痴迷字画,为此散尽家财,不知所踪。
凡界流传《江川市井图》,最初就在此人手中,其或已破解了画中奥秘。
然有人随即出声质疑:“小姑娘,你既自称陆向鸣之女,难不成知道解画之法?”
黄衣丫头坦然地摇摇头,“爹爹未曾告诉过我,但眼前这两幅画并非真迹,我却能辨别出来。”
“那你倒是说说,如何辨别?”
“真画不在此处,我说了也没用,你们如何相信呢?还不是会觉得我信口雌黄。总之,这两幅画都是假的,你们不用争了。”
这下子,便有人耐不住将矛头指向猫仙娘——
“猫仙娘,你这画从哪里得来的?到底是否如这小姑娘所言,你倒是给大家一个说法。”
叶长离正想看看猫仙娘对这突发状况作何反应,可不料她目光晦暗不明,只看着黄衣丫头,像是在打量什么,百感交集似的,全然没工夫搭理台下的质疑。
良久,直到群愤快有些抑制不住,她才冷冷开口道:“寻宝不问出处,有人莫不是想坏了我这儿的规矩?”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硬。
叶长离惯会见“色”行事,其他三宗至今都无人开口,只凭那些散修唇枪舌剑,她自然也跟着静观其变。
“这画的来处的确有古怪。”身旁的莫怀楚却偏向叶长离小声嘀咕道。
闻言,叶长离微微侧耳过去,低声与他说道:“此话怎讲?”
“你知道此图首度现世,是在大约五年前吧?”
“嗯。”叶长离记得以前在向下山历练的同门打听凡界的逸闻趣事时听说过。
那时凡界传言,有人宣称手持前朝大画师顾青之的遗作,名曰《江川市井图》,招摇高价售卖。然顾青之此人不仅仅是以画技闻名天下,更是世间独绝的机关大师。
有人说他在洛商末世烽火战乱时被洛商皇邀请进宫,此后便再没了下落。
可顾青之进宫之时正逢洛商皇秘密修建地宫,因此当他被传出仍有遗作存世时,二者之间的关系便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两年后,凡界新皇倾力寻找这幅画,不知怎的,没过多久竟被发现横尸荒野,尸身伤处附着邪祟之气……”
“便是魔修下的手。”叶长离打断道,表示自己早就知晓。隔着面纱仿佛都能从莫怀楚的语气中看见他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禁腹诽这家伙来修道简直是说书界的损失。
对于莫怀楚接下来的话,她已经猜到七八分了。
“那既然如此,这画便该被魔修抢了去,理应在魔族,怎么三年后又出现在这里,在你我眼前呢?”说着,莫怀楚抬起两指在叶长离眼前比了比。
叶长离嫌烦便偏头躲他,却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因为这也是她来南狸山之前的疑虑。
一会儿,猫仙娘圆润了话锋,主动化解僵局道:“老猫也有失前爪的时候嘛,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要不这样吧,诸位也是远道而来,今日便一人带走一片银雪草叶,就此散了去,权当卖我一个薄面,如何?”
银雪草?
猫仙娘这回可下血本了,叶长离暗暗咋舌。灵修界谁人不知,银雪草乃修灵圣物,生长于空桑雪域,数百载得一株,难寻其踪迹,不仅有疗伤奇效,更能助长灵力。
当初叶长离被山主从司刑台救下来后,已是奄奄一息,全靠淮庸师叔的半株银雪草才保住一条小命。
这是白捡了个大便宜,众人也就识趣地不再徒添是非。
其余三宗看似也有大事化小,息事宁人之意。
叶长离却忍不住琢磨,今日三宗反常的缄默寡言,一改往日争露头角的作风,倒是耐人寻味。自己身边的箐山宗“代表”就不说了,出了名的神鬼莫测。合着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还是有不死心的,在黄衣丫头身边流连忘返。
“盯着人小姑娘做什么?该散了吧,这小姑娘留我这做客。”
叶长离明白,虽然黄衣丫头的身份一时难辨真伪,但由她闹这一出,自然会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她也有些放心不下,但猫仙娘下了逐客令,领了银雪草叶,众人还是只能先行离去。
可没走出多远,叶长离却不由得身形一顿,心叫不好。
众灵修都已经走远了,唯有叶长离,她向来对魔灵的气息异常敏锐。
“玄虚!”一声低语,阴阳扇应声开展,其中一枚银色扇骨骤然飞出,升至头顶半空,飞快地旋转数周,流影层层回旋落下,渐呈伞形,将人罩于其中。
片刻至此,光至无形,风过无痕,叶长离脚踝上的银铃脆响,也戛然而止。
玄虚结界能隐去一切声形。
“怎么了怎么了?”莫怀楚一脸茫然地不知所措。
“嘘——”叶长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莫怀楚倒十分配合,但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竟一下靠过来和她贴肩而立。
未免靠得太近了!然而叶长离眼下也不好说什么。
果然如叶长离所料,即时一股邪煞之气侵入客栈之中,不一会儿,一团黑雾冲出,消散空中。
“快去救她!”身后传来猫仙娘急促的声音。
见状,叶长离立即收回扇骨,来不及迟疑,便施术飞身追去。只留下莫怀楚压嗓的急切声音在空中回荡——
“诶!等等我啊!”
她分明看见,黑雾裹挟了一个明黄的身影,那应当就是黄衣丫头。
黑雾途经之处,吓得群群山猫四处乱窜,叶长离追着魔灵的气息,身姿轻盈,不消片刻便将其拦截。
“敢在五宗的眼皮子底下抢人,胆子倒是不小。”叶长离手持阴阳扇,对着被迫显露身形的魔修喝道。
那魔修并未应答,眨眼的工夫就径直向叶长离逼近。
一枚银色扇骨飞旋空中,毕月结界展开,又一枚黑色扇骨飞出,如离弦之箭,向魔修刺去。
那魔修攻势凌厉,迅疾挥刀击落扇骨,叶长离看着失去控制的扇骨轻不可闻的啧了一声。
魔修的长刀眼见着向叶长离砍去,她却毫不惊慌,被丢在一旁的黄衣丫头焦急喊道:“姐姐小心啊!”
“铛——”
下一刻,灵力和煞气碰撞的声音在林间震开。
只见叶长离依旧立在原地,而魔修的长刀在离叶长离仅三寸的地方被挡了下来。
魔修不服,两刀三刀不间断的劈砍,那结界依旧分毫未动,叶长离亦是毫发无损。
叶长离打架,讲究的就是一个“耗”字。
自从阴阳扇到了她手里,这其他功法练得不过尔尔,但毕月结界却是炉火纯青,她虽是混元下阶的灵力,但混元上阶都无法轻易破除她的“龟壳”。
而眼前这魔修,大抵是和混元下阶差不多的水平,自然应付自如。
这一边叶长离表现得四平八稳,那一边的魔修便越来越急躁。
叶长离甚至在他凶悍的攻势下不紧不慢的打了个哈欠,随即便瞥到那魔修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出招渐渐没了章法。
就是现在!
叶长离瞬间觉察出其破绽,腰间软剑飞击而出,直直没入其左肩。
这一剑注入了不少灵力,胜负已定,只需看准时机,取其性命,不留后患。
该这么做,师兄他们,一向如此……
虽然如此打算,但叶长离还从未杀过人,心中竟忐忑起来。
那方魔修受了重伤,双眼死死的盯着叶长离,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但又无法动她分毫,如此体内魔灵狂涌失去控制,只朝结界重砸一刀,使出毕生之力,几近癫狂状态,魔灵发出死亡嘶鸣。
这方叶长离皱着眉,眼神不停在魔修身上逡巡,犯难着暗暗催促自己——
“叶长离,你争点儿气!这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救命啊——!”
在她犹豫不定之际,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短暂的惊叫。
糟了!是黄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