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邹芳冰更加下定了决心,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的。
凭什么,平白无故毁了她的人生,还能要求她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如果真的没有发生,那么崔雪容就不死,就算死了,她还会记得她们美好的点点滴滴,用来缅怀她,而不是像现在,崔雪容在她的记忆中,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唐素梅,自己不在的二十多年,母亲都是怎么过来的,她至今不敢想象。所以这些事情,她一件也不会忘记,也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揭过了。邱珊红不是给自己做过心理治疗吗?那么,她应该了解自己的个性吧?
朱正东看着邹芳冰阴晴不定的神色,目光时不时瞟向一边的玫瑰花。想了想,又招手叫来了服务生,让他再送一杯热水过来。然后举着手中的杯子说道:“这个可以喝了,再倒一杯来,放凉了喝。”
服务生有些发懵,建议道:“先生,我可以帮你在杯子里加一点冷水中和一下的。”
“不不不。”朱正东竖着一根手指摇晃着:“不能加冷水,一定要放凉了喝。”
看着服务生一脸不解的样子离开,他还笑着对邹芳冰说道:“外国人就是外国人,丝毫不能理解我们喝热水的精髓。”
邹芳冰哪里还有心思去理睬朱正东,他带来的消息,让她四十余年的人生,几乎就在这一瞬间颠覆了。她无意识地捻着手中的纸巾,都快将纸巾搓成了纸绳。这就对了,朱正东这么一注释,剧情就连贯多了。她冷笑着,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怪不得,柳慕茵抓着邱知贤这么好的把柄,最后还是没能够嫁给邱知贤;怪不得,柳慕茵在邱家赖到了三十来岁,最后还是得嫁人。当然不会是邱家养不起她,更不可能是邱知贤不愿意养她,别说嫁的还是个家暴男。但如果这是翁培云的手笔,那就没错了。或者说,这才符合翁培云这个富家大小姐的人设,她是精明狠辣的,而不是善良温柔的。
邹芳冰都要怀疑了,柳慕茵把她那个男人煮熟了躲避DNA的检测会不会也是翁培云的提醒。毕竟,那还是九十年代,人们对于DNA的认识没有后来那么普及。而翁培云作为医务工作者,肯定比闲置在家的柳慕茵更加了解这些的,对不对?怪不得自己会发疯杀子,怪不得阿灏兄弟那么小就被翁培云抱去自己身边养着了,怪不得送出那么大一套宅子……等等,那么亲子鉴定书又是谁的主意?邱珊红的,还是邱知贤的?
“那份亲子鉴定的要求,是后来补的吧?”邹芳冰看着朱正东,“你是知道了这份鉴定,所以才会让朱正凯去试水的,对不对?”
“嘿嘿……”朱正东笑了,哪怕是尴尬的笑容,却依然显得眉目清朗,仪态优雅,“你也知道的,这家人……不太好打交道。”说到这里,他往前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吗?有一天我正在自己的出租房里玩游戏,电脑屏幕突然变了,变成了……总之就是对我很不利的画面。如果有人拿这个去跟警方举报,我分分钟要被驱逐出境的那种。”
说完,他又挺直了腰身,叹息道,“不然,我这么有职业操守的人,怎么可能去打听金主家的私事,这根本就是在砸自己的饭碗嘛。”
邹芳冰已经没有心思再听朱正东的话了,她直白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
朱正东一怔,随即笑道:“很快,对了,邱博士还邀请我参加阡陌公司的周年庆典呢,到时候你去不去啊?”
“那你就赶紧走吧。”邹芳冰站起身来,伸手想去拿那株玫瑰。
不料朱正东先伸手拿了起来,还惊呼了一声:“糟了,一时没注意,放在热水旁边,花瓣都蔫了。”说着,将玫瑰花虚虚地拢在手心里,朝邹芳冰晃了晃,“这样子的花怎么能送姐姐呢?这样吧,姐姐如果去参加公司庆典的话,到时候我重新送你可好?”
“随便。”邹芳冰收回了手,将文件放入包中,朝门口走去。
看着她推门出去,朱正东并没有跟上,而是端起热水,慢条斯理地抿了好几口,这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出咖啡店,跨上旁边的脚踏车,骑上就走。
骑了大概有二十来分钟,朱正东走到一家便利店面前。有人出来,问他拿走了玫瑰花。朱正东轻嗤一声,掉头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机场,拿出手机,抽出号码卡,扔进垃圾桶。然后拿着机票,掂了掂自己随身的包包,朝检票口走去。
回到酒店的邹芳冰,思绪还陷在朱正东提供的真相中,没法走出来。翁培云、邱珊红,在她们的眼中,人究竟是什么?不是和她们一样的同类,而只是她们手中的实验品,或者说,是将她们送上人生巅峰的垫脚石吗?
邹芳冰突然好笑起自己前几天的犹豫了,就好像是一个猎物在心疼猎人翻山越岭、埋设陷阱的不容易,这该是有多么的可笑啊。所以,翁培云不是圣母,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圣母好不好?还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在心疼卖掉她的那个人,数钱的时候手指会不会酸的那种。
想到这里,邹芳冰起身走进了淋浴房,将自己从上到下清洗了一遍,然后带着新买的手机,又从手机盒里拿出一张身份证,走到酒店门口,招手叫来了一辆出租车。
坐到车上,她看了一眼手机,下午的五点三十六分,从这里到邱珊红的诊所,大概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如果加上换乘和绕路的时间,那么就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也就是下午七点左右了,那时天应该暗下来了吧。如果邱智臻提供的地方没有错的话,从拿到资料到出来,她应该能够在十分钟之内完成的。
出租车在距离诊所五百米远的一个小公园门口停了下来,穿过小公园,从后门到诊所,步行只需要三四分钟。这是邱智臻测试了几次确定的路线,一路上别说监控,就是连路灯都不多。邹芳冰自然也不能打开手机照明,不过好在她的夜视能力不差,只要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适应一会儿她就能对周围环境有个大概的判断了。
可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哪怕只是偷偷潜入,都让邹芳冰的心脏一直在狂跳。她边走边做着深呼吸,果然,不久就看到了诊所。漆黑一片的,只有门口的就诊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将两边摆放的盆栽树木映衬得有些恐怖。
邹芳冰早就戴上了印有邱珊红指纹的手套,为了防止指纹被擦掉,还套了一个一次性的手套。走到门口,她拿掉一次性手套,然后将手贴近了锁面。在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中,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开锁声,随即轻轻一推,门果然开了。
长长吸了一口气,在门口站了一分钟左右,适应了诊所里面的黑暗,邹芳冰这才举步进了诊所。走廊上都是红外线探测照明灯,有人走过就会亮起。原本邹芳冰还有些担心,怕亮光透出去引起路人的注意。但是看见窗户一边那三层的防辐射窗帘,她就定下了心来。
有这样的窗帘在,别说是仅供照明的走廊灯,就算是手术用的无影灯,光亮也不会透出去的。因此邹芳冰放心地在走廊中穿梭着,按照邱智臻提供的线路,来到一道安全门面前。这里是档案室,门用的就是最简单的锁,而且只有一层。不是邱珊红防备松懈,而是档案室里另有保险柜,收藏着比较重要的资料。
邹芳冰用没有带上指纹手套的左手开了锁,推门进去。里面是一排排的文件柜。最前面的玻璃门橱柜,里面摆放的是正常的治疗医案。穿过这些橱柜,后面是全封闭的文件柜。邱智臻说过,文件柜上面没有任何标签,标注文件柜档案的册子,收藏在最里面保存机密文件的保险柜里。也就是说,你想要找文件柜里的资料,那就只能自己一个一个柜子去查看了。繁琐,有时候也是防盗的一个有效方法。
邹芳冰要找的不是文件柜里的资料,因为这里存放的虽然是邱珊红的实验资料,但是大多数都是签了协议的。只有在论证了她的实验不合法的前提下,这些资料才有用,否则就算拿到了,也并不能把她怎么样。而且按照当下网上的尿性,说不定还会有人跳出来帮她说好话,说她的实验是精神病人,特别是当下最热门的抑郁症病人的福音。
就好像器官移植手术,当你生了病,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等待救治的患者,你自然会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医术,可以挽救你的生命。但如果你是那个被亲情绑架、道德绑架,甚至于舆论绑架的器官捐赠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