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千碌抱着贾定辰,出得禁地,随近寻了个院子,凝寒忙跟了进去。
贾千碌一路进至卧房,凝寒更紧紧追进去。
进至房内,见黄甘正替贾定辰诊视。
凝寒急道:“堂主,师兄他……”凝寒一时,却如失了语一般,又似忘记后话一般。
贾千碌道:“凝寒,你心内只有旁人,方才一番打斗,也该一旁调息一番。”
凝寒道:“不碍事。”
贾千碌道:“医家诊病,你我于此,倒是有扰。随我厢房暂歇。”言罢,拉了凝寒,入至厢房。
贾千碌坐了,凝寒心神不定,实在难坐。
贾千碌道:“黄甘堂主医术信得过,你且安心。定辰也无甚大碍,不过劫后力虚,你曾历过,当是知晓。”
贾千碌缓了一缓,见凝寒略有平静,道:“趁此间片刻,你就此调息一番。”
凝寒只得应了,努力再稳心神,席地坐了,运力调息。
片刻,凝寒起身。
贾千碌道:“若觉有所妨碍,稍后请黄甘堂主诊视一番。”
凝寒道:“我觉还好。”
贾千碌道:“坐吧,暂缓缓。”
凝寒依命,坐了。
贾千碌递给凝寒一杯茶,凝寒接了,吃了一口,茶水仍是烫的。
天色已暗,灯烛点起。
又过一个时辰,黄甘入至房内,凝寒慌忙起身,道:“堂主,师兄如何。”
贾千碌起身,道:“堂主辛苦,暂坐歇歇。”
黄甘坐了,贾千碌递了一杯茶,黄甘饮了一口,略舒了口气。
黄甘道:“阁主身子,倒无大碍,未有内伤,也无外伤,只力竭而已。”
凝寒急道:“师兄心口,可是有伤。”
黄甘道:“阁主胸口虽有血迹,却未见有伤。”
凝寒道:“贾……贾千君所言,一击穿心,怎……”
黄甘道:“老朽虽上了年岁,这伤倒是认得。心口无伤,心脉无损。”
凝寒闻此,方完全松了口气,瘫坐椅上。
黄甘又吃口茶,道:“只有一事,老朽修为不足,辨不得因由。”
贾千碌道:“堂主请讲。”
黄甘道:“老朽方才探阁主灵力,却是未曾探得一丝。”
凝寒道:“这是为何。此前可有先例。”
黄甘道:“未曾闻此,未见书撰,恐怕……”
贾千碌忙接口道:“恐怕为渡雷劫,灵力耗尽,也未可知。”
黄甘道:“应是不差。修行上,老朽实属末流。”
凝寒道:“师兄现可醒了,我可进内瞧看。”
贾千碌道:“阁主天劫刚过,正需好生调养歇息。他若见了你,哪还听得医家叮嘱。”
黄甘道:“此正是了。来日阁主修养好了,有的是工夫,随你们怎么嬉闹,老朽概不理会。”
凝寒道:“有劳堂主。”
黄甘道:“应当的。论公,他是阁主,我是堂主,理应尽职;论私,他是女婿,我是岳丈,本当尽心。”
贾千碌道:“方才夫人似是受惊不小,阁主既已无碍,堂主也当前去瞧看瞧看。”
黄甘道:“也好,我进内嘱咐几句,现房内有几个孩子守着,还劳烦堂主,公子照应照应。”
凝寒,贾千碌应了,黄甘去了。
凝寒,贾千碌房内守了一夜,此一夜间,青丹堂弟子数次回禀,都道无碍。
及至天明,绝尘随阴羽一道进至房内,阴羽径直坐了,绝尘依旧立于凝寒身侧。
贾千碌奉茶于阴羽,阴羽接了,吃了一口,道:“二位一夜未曾合眼,也该歇歇。”
贾千碌道:“我倒无碍。”
阴羽道:“凝寒来此数日,未曾有好生睡过,又这般熬了一夜,如何受得住。”
凝寒闻得有人唤自个名姓,猛的睁大朦胧眼,强打萎靡神,道:“师兄可是有了妨碍。”
阴羽道:“你都这般样了,还一心记挂着别人。放心,我方才前去看过了,阁主正睡着。”
凝寒迷糊应了一声,强灌一杯茶,坐正身子。
贾千碌自怀内取出一个小包,打开,端于掌内,其内所盛,却是数片水蓝色碎玉。
贾千碌道:“二位可识得此为何物。”
凝寒起身,上前瞧看,道:“这形状,色泽,似是师兄手上扳指。”
阴羽伸手,贾千碌将掌内小包呈至阴羽掌内。
阴羽挨个瞧看一番,道:“确是阁主手上扳指。可惜,仙气已然散尽。”
凝寒道:“前辈此话何意。”
阴羽道:“你何处拾得此物。”
贾千碌道:“雷劫过后,散落阁主身旁。”
阴羽不做声,只将小包交还贾千碌,贾千碌随手将其放于桌上。
凝寒急道:“前辈……”
阴羽似是万千思绪突然回转一般,道:“若我猜想不错,恐怕,阁主此生大劫已至。”
凝寒不解,道:“前辈此话何意?师兄雷劫已过,因何又临大劫。”
阴羽道:“凝寒且坐。你站在那,怕你遭受不住。”
凝寒只得坐了。
阴羽道:“阁主体内,凤火昔存。此凤族之力,本源于天界,尤其凤火,内藏天界之威。天雷入体,此天雷乃自天界而落,天界之威更甚。此两道天威同贯体内,阁主肉体凡胎,如何遭受得住。若非此扳指自碎,将其内仙气灌注体内,合天雷,凤火,仙气,凡体灵力,四力同溶入体,阁主如今早已化作飞烟。”
凝寒道:“这似是极好之事。”
阴羽接着道:“阁主如今恐灵力已然全失,虽八脉通畅,也再无修行之能。”
凝寒道:“难不成师兄此生便如寻常人一般么。”
阴羽道:“若做得寻常人,也是好事,怕只怕……”
凝寒道:“所惧何事。”
阴羽道:“怕只怕……我若猜想不错,阁主如今已是不死不老之身。”
凝寒道:“这如何所称祸事,又因何称作大劫。”
阴羽道:“凝寒年纪尚幼,等你见过了黄发暮老,等你见多了生死离别,你便懂了。”
凝寒心内仍是窃喜,见阴羽严肃神情,忙收了神色,端起茶杯,吃了口茶。
贾千碌吃了口茶,道:“前辈昨夜审的如何。”
阴羽道:“如你所料,无甚结果。”
贾千碌道:“再多逼问,恐也无结果,囚了吧。”
阴羽道:“只得这般了。”
凝寒在旁听得糊涂,道:“堂主,前辈,二位方才所言为何,晚辈可堪一问。”
贾千碌道:“不过昨夜审问贾千正之事罢了。”
阴羽道:“凝寒既问起,略讲也是无妨。”
阴羽吃了口茶,道:“昨夜审问贾千正,觉其深中一术。术存,其身若死,术解,其神若离。辨其言语,竟不知已过十载,此十岁诸事,似从未历过。”
凝寒惊道:“何等术法,竟这般狠奇。”
贾千碌道:“古书有记,术出南海,我等更未有亲见。只书中所言,中此术者,肉身被施术者操控,神识却是清醒。”
凝寒道:“莫不成……贾千正所言为假。”
贾千碌道:“南海水族远封南海之下已数千年之久,术法精进,也未可知。”
凝寒道:“只……我……”
贾千碌道:“凝寒可是信不过我等。”
凝寒道:“晚辈不敢。二位皆是前辈,比我年长,见得多,懂得多,我自是不敢多疑。只,信不过贾千正。”
贾千碌道:“凝寒信不过他,也是寻常。”
凝寒道:“晚辈曾闻,封印既存,南海水族登不得岸,既是如此,贾千正因何受的此术。”
贾千碌吃了口茶,道:“需大修为者于其眉间结印方成。”
凝寒道:“这……”
阴羽将茶杯端于手内,道:“凝寒方才所言有误。南海水族并非登不得岸,而是——以海面为牢笼,上不得海面三尺之内。”
凝寒惊了一下,顿时怒从心起,猛的立起身,直往外走。
贾千碌一把将凝寒拉住,道:“这好端端的,怎这般动怒。”
凝寒咬牙道:“我非宰了他。”
贾千碌道:“可是因贾千正撕破封印,引南海水族登岸,害楚阳帮无存之事。”
凝寒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贾千碌,道:“堂主怎知此事。”
贾千碌道:“贾千正所行诸事我皆瞧在眼里,如何不知。”
凝寒道:“那堂主你……”
贾千碌道:“世间人自有命数,楚阳帮自有劫数,贾千正自有命数,南海水族自有劫数。你本凡躯,瞧看着便可,何须自陷旋涡。”
凝寒道:“我算是瞧错你了。”
贾千碌轻吃口茶,道:“无妨,无妨,来日你定懂得此话之意。”
贾千碌话锋一转,对阴羽道:“贾千君如何了。”
阴羽道:“鬼魅堂弟子紧跟着,据回话,往西去了,保不齐是要逃往百岳。”
贾千碌道:“随他去吧,看他究竟去了哪里,不必动他。叛门逆徒,自有其恶果。”
凝寒怒道:“这般人就这般留着他不成。”
贾千碌道:“他虽行事劣浊,倒也未曾做过恶事,不致罪央性命。”
凝寒道:“谁能言保他不与水族勾结。”
贾千碌道:“他倒没那本事,也没拿胆量,往大恶讲来,不过与贾千正同污一流罢了。”
凝寒道:“他逃走时所施术法,怎能是藏剑阁所有。”
阴羽道:“那术法,贾千君习的倒也拙劣。那本是禁术,因源自南海水族,自藏剑阁初立,便已封禁。若水族亲授,何人又能寻得其踪迹。”
凝寒道:“只……”
贾千碌道:“知你为阁主报不平,知你存怨怒难消解,你所经所历所见所闻尚有不足,实难长远布画。”
凝寒闻此,憋着一口闷气,气冲冲坐了。
贾千碌见状,不过嘴角微微动了动。
阴羽道:“七星堂,扶风堂,如何料理。”
贾千碌道:“依我之见,堂内弟子,一概不必留了。你觉如何。”
阴羽道:“你既做主,我听命便是。”
贾千碌只略点头。
阴羽道:“那我便命鬼魅堂弟子去办了。”
贾千碌应了一声。凝寒道:“此两堂弟子,可是要遣散?”
贾千碌道:“遣散?遣散出去,再去祸害无辜?”
凝寒惊道:“难不成……”
贾千碌道:“留得这帮祸害荼毒世间,不如清洗的好。”
凝寒急道:“那可是几千条性命啊!”
贾千碌道:“万千蚊蝇,哪比得过香果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