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坊辛城的柏树
书名:蕞茗之心 作者:清舟流水 本章字数:4902字 发布时间:2023-07-22

两人回到了山顶上的那座大院中,此刻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灌木丛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蛙鸣,两三只萤火虫带着微薄的光芒降落到了蕞的头顶,他晃晃脑袋,荧光们便一闪一闪地飘到远方。


茶姐推开了房门,随后将屋中的煤油灯点燃,转头看了他一眼说:“进来吧?”


“好的。”蕞抬脚跨过门槛,四处张望了半晌,只看到了一张大床,一个巨大的柜子,一张长桌,墙上挂着的一把弓,地上放着的一梭子箭,最后是一张洗漱台。


“唔...好简陋啊......”


“我又不常住,有的睡就不错了!”茶姐冷哼一声,将紧闭的窗户一一打开,凉爽的清风瞬间给灌满霉味的房间带来生气,“呼~”蕞点了点头,两眼忽然放光,靠近了那张木床并指着上面唯一的枕头问:“哈,我能睡这儿的,对吗?我好久没有睡过床了。”


“对、对你个头啊?!”茶姐立即把旁边的柜子打开,吹掉上面厚厚的灰尘,接着拿掉那些胡乱堆砌的衣物,又随手塞进了另一个柜子,“呐,里面一共七层,我比划了一下,你的体型应该可以将就着睡,就随便挑一层钻进去吧?”


“啊?!”蕞听后吓得差点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凑到那里,踮起脚尖把脑袋往里探,嘴里嘟囔着说:“怎么能这样?你让我睡棺材呀?”


“什么棺材?不要乱说,这对你而言不就是床嘛!”


“我好伤心啊,早知道不来了,哪有这么对待客人的?”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毕竟我只有一张床嘛,赶紧洗漱一下就直接睡吧!”


“那好吧。”


一刻钟过去,两人洗漱完毕,茶姐见蕞还趴在柜子的隔层边就是死活不肯上去,便直接把他抱起来硬往里面塞,“哎呀,太挤了,腿都伸不直了,要掉下去了。”不等茶姐反应,蕞就用手指把旁边的隔板扎穿,“咔嚓”一声把板子给掰了出来,好在另一侧是空的,没有衣物落下,“啧,你要是敢弄塌坏了我揍死你!”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生气,天亮我一定帮你修好。”


“唉...算了算了。”她叹了口气,总算看到蕞老实的躺下了,便也上了床,顺手将桌上的煤油灯掐灭。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她的心也逐渐宁静,一切都是那么安详美好,正这时,蕞却突然开口:“哦,茶姐,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你床好像没擦。”


“切,我今天都被你当坐垫了还在乎这个?!”


“嗯...唉?对了,你之前说过神明之卷是很稀有的东西,那你曾叫我打开的匣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我养母的遗物。这座房子,乃至是整座荒凉的眠水山,都是她留给我的。”


蕞看不清茶姐的神情,但从话中感受到了无法言喻的哀伤。


“这样啊...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要不然呢?”茶姐苦笑着反问。


“会不会很孤单?”


“呵,孤单?我很少有这种感觉,只有在见到别人团聚的时候才偶尔会有一些,向来独来独往的我,根本不会在意是否孤独的。”


“可你这张嘴挺会骂人的啊...唉,你觉得我话多嘛?”


“我不反感。”


“那就是多咯?”


“......”


“为 什 么 不 说 话?”


“我怕我一开口就骂你。”


“哈哈...你不许骂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眠水的英雄呢!”


“怎么说?”


“是我帮助左氏族人战胜邓王的。”


“邓王?左氏族人?没听说过。”


“嗯?真的假的?”


“真没听说过。”


“水嗣呢?”


“也没有。”


“怎么可能?你都住在眠水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与我诅咒无关的东西,我很少在意。况且我每次待在眠水的时间都不长,多是在外地寻找更多关于诅咒的消息,几年才回来一趟,最近的一次...还是让你帮我打开匣子取出神卷吧?而这次回来,是因为我养母的忌日快到了,要不是这里有她的灵柩,我或许都不会再来了。”


“......”


蕞少见的沉默了。


“怎么了?你的话不是很多吗?”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成为朋友的,对吗?”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中充满了失望。


“什、什么意思?”


“我们可真有缘。你说你住在眠水山,有需要的话就来找你,可是,这个地方你却不常住,还像你说的,几年才回来一趟。我要是没那个运气,或许...永远都不会和你相见了。我来找你,其实没有需求,硬说有...也只是想来看看你。”


茶姐被蕞说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蕞不再说了,她倒希望蕞能再多说些,沉默不语,令她感到更加不安,屋子里实在安静,她再也无法忍受,急忙解释道:


“对不起,其实,呃...那天我也就意思一下啦,没料到你真的会来,而且,眠水的确是我唯一的家,别的地方更找不到了。”


“......”


蕞依旧没有说话,茶姐从床上爬起走到柜子前,见他正掰着手指数数,可掰来掰去,却什么也没有。


“你在做什么?是不是生气了?”茶姐问。


“我在想...算了,没什么。哦,不用等到明天了,你不是读不懂神卷上的内容吗?拿出来吧?我今晚就帮你破译掉,明天...不劳烦你陪我去坊辛城了。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交到的朋友不是死了就是变得陌生了,哈哈...不过,没关系,这些,并不影响我帮助别人。”


“你,”茶姐欲言又止,明显的感受到蕞正逐渐疏远她,这个刚没认识多久的善良的小家伙,在他的眼中...她究竟成了什么样?蕞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相反,他很活泼,可这次,或许是真的伤心了。茶姐想到这里,最终还是选择鼓足勇气开口说: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心和你做朋友的!”


“我不信。”


“呃,啊?”茶姐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因为你讨厌我,所以才对我的态度这么差,是吗?”蕞侧过身来,伸出手指敲了敲旁边冰凉梆硬的木头。


“不是这样的!”


“我好饿啊,有没有东西吃?”


“什么?”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呆愣在原地,连眼睛都没眨。


“我一整天没吃饭了,没有的话...也没关系的。”


“有、有啊,你等着。”她仿佛是看到了希望,抹黑匆忙翻找起来,总算是从行囊中寻到了几块被布包裹起来的米饼,于是举到蕞的面前,“给。”


“谢谢。”


茶姐激动的看着蕞,见他蜷缩成一团,捧着食物一点一点的咀嚼着。


“可以原谅我嘛?”


“原谅什么?”


“就是...呃,总之,你不生气了吧?”


“嗯。”


“哈...”茶姐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接着又小心的问:“所以,明天我能和你一起吗?”


“看你的表现吧?”


“唉,你这什么反应啊?!”


蕞嗦了嗦自己的手指,撩起衣服把嘴一擦,“好啦好啦,回去睡觉吧?你挡着我晒月亮了。”


“你!”她好像一下子没脾气了,真就老实的躺回到了床上,翻来覆去是越想越不对劲,“怎么回事?感觉和他呆久后我越来越傻了...”


“哼,被我听见了!”


“这...”


“的确是傻了好多。”


“啊?!”她气得翻身从床上蹦起来,看那架势高低是要给蕞来两下,可没想到蕞的下一句话又直接把她给问蒙了:“茶姐你几岁了?”


“这,我、我几岁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啊,随便问问。”


“我哪记得?!再说,哪有你这么问别人的?”


“哦,好吧。你吃饭了吗?”


“......”


“嗯?”


“吃...了。”


“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呀?”


“啧~”茶姐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跟他聊下去了,不然今晚就别想睡觉,她立即扭过身,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哎呀,我不告诉你!”


“你想不想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喜欢什么?”


“能让我吃饱就行了。”


“啊啊啊....”她惨叫着掀开被子冲柜子里的蕞喊:“好了,你不要吵死了!给我乖乖睡觉!”


“没关系的,明天又没人叫你非要起床。”


“天啊,你要是再不听话我明天就把你丢河里去!”


“河里?唉,你喜欢钓鱼嘛?”


茶姐闻言顿时两眼一黑,险些被气晕过去。


“唉哟,木头太硬了,磕死我了,给我一个枕头吧?”


“......”


“茶姐,我还要被子。”


“我 知 道 了。”她把牙咬的咯吱作响,随手拿起自己刚脱下的衣服朝蕞丢去,只是才刚一脱手,就大感不妙,奈何为时已晚,蕞接住后随意地将它们叠成一团,十分自然的躺了下去,“喂!这是女人的衣服啊!你要不要脸?”


“不是你给我的嘛?”


“咳,算、算了,你给我赶紧睡觉!”


“好吧,晚安,我会在梦里和你聊天的。”


“我也是。”话不经意间的从口中脱出,她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羞的通红,只得安慰自己道:“不对,我...我一定是太累了。”


好在蕞没有在意,关上了柜子,安分了不少。


夜幕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退去,山岗下响彻起一阵悠长的鸡鸣,茶姐缓缓的睁开眼,像往常一样静静的望向窗边。昨夜又来了一场春雨,院子里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嫩绿的新芽浅浅露出头来,她感到一身轻松,伸手去摸自己的衣服,结果摸了个空。


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打开了蕞睡的那个衣柜。


“哼,跟死人一样。”


蕞睡得安详,嘴里咬着茶姐的那件衣服,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美梦,她皱着眉,伸手就想把衣服给扯出来,但只是轻轻一拉,蕞就蜷缩的更紧了,“嘿?”她气不打一处来,朝蕞的屁股用力一拧。


“嘶,哎呦!”蕞猛然惊醒,起身的瞬间又被上面的板子磕到,重新倒了下去,“啊啊...痛死了。”


“还不起来?口水都流到我衣服上了,我还怎么穿?”


“呃,洗一洗不就得了?”蕞捂着脑袋,弱弱的说。


“你难道不应该先向我道歉嘛?!”


“对不起了,下次你睡我的衣服呗~”


“谁稀罕啊?快快快给我滚下来,你不是要去坊辛城吗?”


“我还没吃饭呢!”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满脑子都是吃饭啊?”


“你是不是给不起呀?”


“我...你先去把我的衣服洗了,我等下带你去吃。”


“哈,好吧。”蕞边说边伸脚,努力的往地上够,茶姐看得急眼了,直接把他给抱了下来,指着窗外说:“水池在后院,洗干净点哈,我看着你洗!”


“嗯,”蕞点头称是,抱着她的衣服匆匆往后院跑去。


闲言少续,饭后两人就出发了。一路上,蕞滔滔不绝的向茶姐讲述眠水最近发生过的大事,茶姐也是第一次了解关于这个国家的变故。


“总之,现在的人们可以不用心惊胆战的活着了,眠水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呵,你可真爱管闲事。”


“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啦!”


茶姐静静地望着他,许久也没有回话。


“怎么了?”


“你天生这样善良?”


“善良?啊,我从不这样看自己。我很幸运的,以前有一个很善良的老人抚养了被遗弃的我,是他教会我怎样做人的。”


“你又让我想起那座眠水山了。”


“哈,是嘛?”


“......”


他们一路顺利,在夜深人静时抵达到了坊辛城。然而,这里早已化作了一片废墟。破碎的房瓦上爬满了碧绿的青苔和藤蔓,树木歪七扭八的到处横生,遮住了大半个天空,荆棘缠绕在枯黄的杂草之上,土壤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彩色斑点,但并不美丽,几只怪鸟降落到粗壮的树杈上,发出沙哑而又响亮的哀鸣。


顺着坊辛城的遗址北行三十里地,果真找寻到了白柏所述的那三棵柏树。


初见它们时,蕞还感慨了一阵,因为这三棵柏树长得实在不错,大的有点不真实,就像是一层五十多米的瞭望塔,月光照射在它们的叶片上,树影婆娑,同时吞没了属于两人的影子。


蕞一眼就瞧准了正中央的那颗,距离它约有二十米的地方,孤零零地立着一块字迹模糊的墓碑。


两个人走近了,被点燃的火把将四周照亮,茶姐叹了口气,“唉,没想到昔日叱咤风云的璀蕴,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风将火焰吹得有些倾斜,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又接着说:“你来这,不会是要掘墓吧?”


蕞摇摇头,沿着墓碑走了一圈,像是在琢磨着什么。茶姐觉得这正是显摆自己的时候,便对着那座墓碑半蹲下来,伸手一扫墓前的黑土,接着往那敲了三敲,下面就发出“邦邦邦”的响动。


“哦?”蕞也蹲了下来,仔细一看,原来那里藏着一个木头盖板,出手正欲掀开,却又被茶姐止住了,她小声的在蕞耳边低语了几句,蕞便收回了手,直朝远方的树影望去,目光依旧平静。


漆黑的树影中仿佛出现了一抹红色,竟会随着光线的变换不断移动。蕞悄无声息的凑近了,突然!红影中窜出一个怪物的脸庞,它双眸血红,面容悲苦,整张脸上都长满了波纹状的鱼鳞,上下颚骨显得极为宽大,几乎每颗牙齿都是锯齿状,四肢还镶嵌着厚重的锁链,玉石样的皮肤雕刻着无数大脑图腾,上面挂满了密集的藤壶,乍一看,跟湖里的水鬼没什么两样,茶姐十分谨慎,她向蕞提示道:能这样藏匿在影子中的,只有水潮的魍魉!


但它好像并没有敌意,蕞在心里说。红色诡影的胸膛令他印象深刻,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球形孔洞,这怪物就像是一个用来装载珍宝的盒子,却不知什么原因,被主人抛弃了似的。


“你要做什么?”此话刚从蕞的口中吐出,那个诡影竟莫名消失了。


“在墓里!”


茶姐再次开口,神眼的目光立即朝泥土下聚集。两人赶忙回到璀蕴墓碑前的盖板旁,蕞伸手去拉,才发现下面还藏着一把铜锁,“嘶,不对劲!”茶姐嘀咕着,他也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把铜锁抓在手中。


“那个影子好像离开了璀蕴的陵墓,往更深的地底下钻了。”


“走吧,正好下去瞧瞧。”蕞已经用腕力把铜锁捏碎了,接着一把将盖板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深不见底的台阶。


她点头,举起火把同蕞一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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