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霄又收到一封信,但不是仇千仞写的。
写信的人要他巳时二刻前到三元楼见面,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过时不候。
齐霄如约而至,坐在不远处喝茶的一名身穿宽袍的老者见了他,沉声道:“阁下可是齐霄?”齐霄坐到他面前,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老者看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果然是齐思远的儿子,连脾气都是一样。”
齐霄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的父亲?”
老者捋了捋花白胡子,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那时候他告诉我,他的师父,也就是你的祖父,武功虽然不佳,铸刀的本事却可称得上当世无双。”齐霄黯然道:“可惜我爹没能继承祖父的衣钵,不然他的一生肯定会过得愉快不少。”
“人各有命,谁也勉强不得。”老者说完话,拍了拍手,只见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捧来一柄刀,正是齐霄先前被拿走的那柄七星宝刀。齐霄看着那个小姑娘,吃了一惊,道:“唐琳?是你让人偷了我的刀?”
唐琳抿嘴一笑,道:“齐公子言重了。我只不过是想考验你一下,怎么能算是偷呢?”说罢,她转头对老者道:“阿爹,齐公子言而有信,我们没有看错。”
老者微微点头,齐霄却已等不及要取走他的宝刀,他的手刚碰到刀鞘,就被老者拦住。“刀我可以还给你,但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说清楚,还请齐公子听完老夫的话再走。”
齐霄转身,朝老者拱手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在下洗耳恭听。”
唐琳将宝刀放在桌前,老者抿了口茶,对她说道:“琳儿,你先退下吧。”
“是。”唐琳起身,迈着步子走开了。
齐霄看着老者,见他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索性问道:“恕在下冒昧问一句,老人家可是蜀中唐门的门主唐宝熊?”
唐宝熊道:“正是。”他给齐霄倒了杯茶,“人的一生,就好比桌上的这把刀。”齐霄不解,唐宝熊解释道,“刀有刀的命运,而且和人一样,有吉有凶。”
齐霄道:“前辈是不是也找过祖父锻造过宝刀?”
唐宝熊道:“我确实找过你的祖父,而且是在孙成刚找到你祖父之前找到的他。我想要他替我试一试那柄刚炼成不久的修罗刀。”
“修罗刀?”齐霄怔了怔,“我怎么没听过江湖上还有这把刀?”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唐宝熊叹息,“江湖谣传,你父亲是死在魔刀修罗之下,他们认为那把刀就是修罗刀,殊不知修罗刀早就被你祖父视为不祥之物毁了,另外造一把短刀。”
“现在那柄刀呢?”
“听说是被关沧海用一本残缺的刀谱换给别人了。”
听了唐宝熊的话,齐霄的脸色忽然变了,仿佛想起了一件神秘却又可怕的事情。
唐宝熊接着道:“那本刀谱虽然缺少左边的半册,关总堂却能以残补残,以缺补缺,练成了一种空前未有的刀法,每一招都完全脱离常规,每一招都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料的,所以他一招发出,极少有人能够防住。”
“前辈,我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齐霄正色道,“如果你能点拨我几招用来对付刘衙内,我倒是乐意听听,如果不是,恕不奉陪。”
“怎么,你才听我说了几句,就坐不住了?”唐宝熊冷笑起来,“我若告诉你,刘一通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用刀杀死的,你会听我把话说下去吗?”齐霄顿时感觉自己的身子透着股凉意,过了很久才说:“前辈莫非知道修罗刀的下落?”
唐宝熊道:“不错,我知道。那柄刀现在一定在孙别鹤唯一的弟子手里。”
齐霄故作惊讶道:“孙别鹤的弟子是谁?难道是刘衙内?”
唐宝熊点了点头。齐霄沉默了片刻,道:“我也知道是他。因为这柄刀既然是祖父炼成的,必定是件吹毛断发的利器。”
“你错了,这柄刀虽然名叫修罗刀,却并不是件锋利的兵刃。”唐宝熊沉声道,“它虽然不锋利,却很邪门,需要持刀之人用一种极其特别的手法才能达到杀人的效果。这种手法足够快,快到一眨眼就能完成,当刀刃刺入皮肤再拔出后,外面是看不出任何伤口,里面也流不出血,但是被刺杀的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因为体内大量出血而死。”
齐霄道:“刘衙内可以做得到这种高明的手法?”
唐宝熊没有回答齐霄,他反问道:“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我不知道,”齐霄喝了口茶,用内力将茶杯捏碎,恨声道,“我只知道现在我要做的事是他刘衙内绝对想不到的。”
“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杀刘衙内。”齐霄拿起七星宝刀,“我要用这柄刀杀了他,为刘大侠一家和梦兰姑娘报仇!前辈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天意?”
唐宝熊转头,看向窗外美好的景色,轻叹道:“巧合往往也是天意。天意难信,可又有谁能完全不信呢?”
刘府那间宽敞的屋子里,刘衙内已将长枪小心翼翼地放好。孙别鹤的尸体并没有离开这间屋子,但他这个人却已永远消失了。
门外的长廊上传来了三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却很不稳定,可见他们的心情也很不稳定。
门是虚掩着的,那三个人走了进来。
王积翁的脸色有点苍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等柳梦兰的消息而睡眠不足。
金如烈是最后一个进来,他一进来就转身把门轻轻关上。他走在最后,不是因为他走得慢,是因为他不想让刘衙内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已经知道齐霄还活着,而且还砍断了自己兄弟的一条手臂。
幸好刘衙内没有看他们一眼,更没有注意他们的脸色,只是把手指在对面的蒲团上,淡淡地说了句:“请坐。”来的是三个人,屋子里却只有一个蒲团能让他们坐下,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坐在地上总有失体统。
王积翁手里握着铁胆,他看着另外两人,似乎不想占据这唯一的座位。刘衙内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道:“金道兄,你坐。”金如烈看了看王积翁,表情有点尴尬。王积翁干咳一声,道:“你们聊,我去外面候着。”
“王通判不必拘礼。”刘衙内指了指屏风,“小可在屏风后面备了一张软榻,虽然不能坐,但可以躺着。”
“甚好,甚好。”王积翁连连称谢,走入屏风后。
刘衙内看了看面前的金如烈和叶灿,冷笑道:“两位这次来找我,是不是又是那位孙先生的意思?”
叶灿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很好。”刘衙内又是一声冷笑。
“你在笑什么?”叶灿板着脸道,“不懂为什么很好?”
刘衙内喃喃道:“反正懂不懂都一样。”他看着叶灿,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问他:“叶统领,你喜欢什么样的死法?”
“我为什么要死?”叶灿大吃一惊。
“因为我要你死。”刘衙内回答得很直接干脆。
“刘岱,你难道忘了我是谁的人?”叶灿忍不住怒道,“我可是相爷的人,你动我一根手指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人禀告相爷,治你们刘家一个贪墨之罪!”
“你是相爷的人,这一点我当然没忘。”刘衙内依旧平淡地说道,“只可惜我也在相爷身边做事,而且相爷还给我便宜行事的权力,所以现在我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不管是什么人都一样。”
叶灿怒目瞪着刘衙内,却不像齐霄那样有勇气扑过去拼一拼,他怒极反笑,道:“死有什么好怕的?既然你一定要让我死,那随便怎么死都一样,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多问的。”刘衙内叹了口气,慢慢起身,走到叶灿身边,“你不算一条好汉,但本少爷喜欢你这样的人。”叶灿怔了一下,只见刘衙内已把手伸向他的粗腰,轻轻地抱了一下。
叶灿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他整个人已经僵住了。
刘衙内柔声道:“你好生走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老母、你的夫人和你的女儿的。”说完他就放开手,放开手的时候叶灿还在用一种欢愉却又痛苦的眼神痴痴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刘衙内拥抱时的温柔,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一阵刺痛。
叶灿至死也不知道,就在他被拥抱时,已经有一柄刀从他的背后刺入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