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离走近后将斗笠揭下,面纱滑落的瞬间,便见眼前这少年眸光一亮,喜笑颜开。
“叶长离,果然是你。”
叶长离甚是不解,这少年见到自己为何如此欢喜,遂将一肚子的疑虑统统都倾泻出来,“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认出我的?两年前又为何救我?在连云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多少?你……”
“诶——打住!”
少年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比了个叉。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答哪句呀?”
少年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没个正形,弄得叶长离有些心急。
“好,那我问你,你姓甚名谁?”
少年一脸轻松地咧了咧嘴,笑得愈发灿烂,“我姓莫……”
没等他说完,叶长离浑身一紧,立马后退半步,阴阳扇凭空化形,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防御姿态——
“是箐山宗的‘莫’吗?”
然而少年却对叶长离的反应付之一笑,毫不掩饰,“是箐山宗的‘莫’,箐山宗莫家二公子,莫怀楚是也。”
灵修界箐山宗莫家二公子,纨绔子弟,其名号在灵修界可谓是臭名昭著。
虽身处大宗名门,从小天赋异禀,但因喜欢专研旁门左道自创修灵道法,被诟病不修正道,以至于不受大多数人待见。
叶长离握着阴阳扇的手已经收得很紧了,似箭在弦上。倒不是因为不待见他。
莫怀楚其人的行为举止令人捉摸不透,叶长离一时难分敌我,遂刻意试探道:“箐山宗宗主可是你的父亲,而我杀了他。”
莫怀楚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是他们说,你杀了我父亲。”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就这些啦,杀我父亲的不是你,别的没有了。”
“那你可知真正的凶手是谁?”
“不知道啊。”
叶长离有种被胡闹的小孩儿戏耍的感觉,“那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何信我?”
“凭你杀不了我爹的。”
莫怀楚做出一副无奈之样,委实堵得叶长离一时失语。
“就这样?”叶长离还是将信将疑。
不过任谁也难以相信一个人单凭这样一个简单的判断,就会站到杀害自己父亲的嫌犯那边,这从情理上都说不过去。
“你在糊弄我?”叶长离坚持追问,“你一定还知道别的什么!”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莫怀楚眉头紧蹙,故作努力思索的样子,“哎呀,头疼!或许吧……但我想不起来了!”
装的!他一定是装的!
叶长离感觉自己遇到克星了,拿面前这个稀奇古怪的莫怀楚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不对!叶长离倏尔意识到了可疑之处,借此反呛回去,“凭你,也打不开司刑台的禁制。”叶长离暗指其赤炼下阶的修为。
“都说我莫怀楚修的是邪门歪道,既然不走寻常路,我自有妙计便是了。”
“……”
无可奈何,叶长离只得暂时作罢。转念一想,就算莫怀楚隐瞒了什么,但他对自己应当没有恶意,如若不然,两年前也不会帮助她逃走了。
不如就先和他接触,或许慢慢地能探听出些什么。叶长离如此打算着,于是收起阴阳扇,语气缓和道:“那你是要去乐游客栈吗?要不要同我一起?”
“好啊!”莫怀楚欣然接受。
二人便一同继续上山。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叶长离很是好奇,自己的乔装打扮有这么差吗?
“听声音啊。”
“我的声音?”
“不是。”
“那是什么?”
“风的声音。”
恰逢风起,银铃清脆作响,吸引了叶长离的注意,随即恍然大悟似的,低头往自己脚踝处看了看。
原来司刑台上那时深夜寂寥,银铃轻摇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纤巧而悠远。
……
南狸山腰,风止,东西往来处。
到地方了,叶长离又恢复一开始的装束,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从荷包里取出三枚灵枝置于手心,随即微风袭来,将三枚灵枝卷挟而去,不知所踪。
这就算交了入栈费。
结界随之打开,一座两层木楼缓缓显形。进门以后,一楼大堂已是人满为患。
“人来的还真齐。”莫怀楚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叶长离环视一周,除了一向不涉世事的东海玉真仙岛,包括九牙山在内,此番灵修界五大宗都有派遣人来。万岭宗、会苍宗、金凌宗……
“你们菁山宗,就派了你一个赤炼下阶的人来吗?”叶长离向身旁的人问道。
各宗派来的,皆为赤炼上阶之上的修士,此外,还有一些散修,以及个别来路不明的人。
要说修为最低的,只有她身旁的莫怀楚了。
“赤炼下阶怎么了,这里有写‘赤炼下阶不得入内’吗?”莫怀楚不以为意道,又笑眯眯的,“再说了,就算出了事,不还有你保护我吗?”
叶长离眼神暗了暗,就连莫怀楚都看得出来,这一屋子的人,大多各怀鬼胎。
他们的目的又为何?是为了查明三年前人界新皇被杀一事?还是单纯为了传闻中的天虞宝藏?人皇玉章?或是月琉璃?
上古神器若真的现世,会否引发三界新的动荡?
这让叶长离心中愈发忐忑,总觉得好似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这时,一个软绵的声音打断了叶长离的思绪——
“时候到了,咱们就不等人了。”
循声看去,只见猫仙娘不知何时现身于二楼,她一袭桃艳敛光裙,浮翠流丹,紧致腰身增添几分妩媚,不过却不屑施展似的,挂着一副慵懒姿态。
猫仙娘舒展了一下身子,复趴在围栏之上,半眯着一只眼,懒洋洋地一抬尾巴,尾巴梢一点,两幅卷轴蓦地腾空出现,舒展开来——
众人皆知,这便是《江川市井图》。
然而此举却引发了人群中不满的声音。
“猫仙娘,你这是何意?在座的有谁听说过,这世上有两幅《江川市井图》的?你莫是在戏弄大家?”
猫仙娘懒得睬他,抬了抬嗓子,软绵中多了一分清脆,自顾说道规矩,“两幅画,一真一假,今日若有人辨出真画,我便将画卖给他。”
话音刚落,没等叶长离来得及犯愁如何辨画,便有人争先冒出头来,指着左边这幅大喊道:“我说这幅是真的!”
闻言,猫仙娘直身坐起,戏谑似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另一幅假在哪里?”
叶长离与众人一样投去期待又紧张的目光,谁想这人支支吾吾的,却根本说不出一二。
却是让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原来是蒙的。
这人闹了笑话,众人吸取教训,也都不好轻易开口,纷纷瞪大眼睛,不想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可就在大家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时,人群中却忽而听得一声清丽之音,如环佩鸣脆。众人循声望去,目光聚集在角落一位玲珑可爱的黄衫小女,看模样约莫十二三岁。
可令人大为震惊的是,这竟是一个凡界小姑娘!
凡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叶长离同样诧异不已,起先自己还没注意到她的存在。然而,未曾想她接下来更是让人始料未及——
“这两幅画都是假的。”
一语惊人,不知震颤多少鬼窍心。
“哪来的野丫头,口出狂言。”人群中忽然有人喝道。
也有人迁怒猫仙娘,“凡界的小丫头如何到这儿来的?乐游客栈何时成了小孩过家家的地方!”
然而叶长离观察着猫仙娘的反应,错愕之余,却好似还有些别的意味,不明所以。
黄衣丫头离开人群走上前,丝毫不理会那些急声厉语,小小年纪毫无怯色,缓缓说道:“家父陆向鸣,正是解开此画玄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