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宁匪寇,朝堂几番争论后,魏帝最终决定先行招安,若匪寇冥顽不灵,再派兵镇之。陆六在将军门前比武,贤士没招来多少,倒把自己比出了名堂。晋王为拉拢高照,魏帝面前大力举荐陆六,陆六受令领先锋军,先回鄂北整军待命。
梁安辖内文昌县发现新矿,与祝筠从江北冒险带回来的那块类似,与铁矿混合,可锻造出所向披靡的利刃,高照协同兵部往返于梁安与上京,一起研究打制军械。
“所以,将军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了。”祝筠叹息,又是这种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感。
“你若是有急事,可以去京畿大营找老周,他在那练兵。京畿大营离矿场也近,他快马送信也就一天一夜。”张冉勒紧包袱。
“那你呢,你是要跟将军一起去梁安吗?”祝筠跟在身后。
“去,但我是个跑腿的,将军有要紧的物件送回京时,我就回来了。”张冉摸摸祝筠的头,“打制军械这事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顺利的话,不出一个月就成了。”
祝筠点点头,送张冉出门时,路过周凌房间,正巧碰见他也在收拾物什。祝筠猛地想起件事,回房抄起包裹将周凌拦了下来。
“周校尉,我昨天看见你和郡主一起去茶舍。”祝筠跑得猛,说话声音也贼大。
周凌闻言一惊,脸唰得红成一片彩霞,“我、我……她……”
“我就说嘛,你还是怕姑娘的,”祝筠顺手将一双云靴塞给周凌,“喏,郡主给你做的靴子。”
“我?我!”周凌瞧着祝筠手里的靴子,眼珠子快要掉出来。
“嘿嘿,受宠若惊吧,我也有。”祝筠摇了摇自己的靴子,“郡主给将军做的时候,捎带给咱俩做的。准夫人真好。你看,我的小兔子是不是特别可爱。”
“呃……”周凌接过靴子,像是捧着火盆。
“咦,没有我的。”张冉眼馋。
“郡主怕是还没见过你,”祝筠又将另一双云靴交给张冉,“这是将军的,拜托你将郡主的一片心意带给将军。秋来天凉,让将军保重身体啊。”
“郡主还怪心灵手巧嘞,”张冉收起靴子,“不过,你俩有没有觉得咱们将军对郡主甚是生疏。郡主住进来后,怕是还没见过将军。”
“许是军务繁忙吧。”祝筠道。
“老周,你觉得呢?”张冉昂了昂脖子,“咱将军是不是不喜欢郡主。”
周凌的脸更红了,他咳嗽两声,闷声道,“不该问的别问。”
张冉也不是爱较真的性子,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就往马厩里牵马。
“郡主送靴子,我们是不是该回礼。”周凌忽然开口。
得亏祝筠目送张冉时倚着门框,否则一准一个趔趄。
“你说啥?”祝筠不是没听清,只是不敢信这话是从一见女人就古板木讷的周校尉嘴里说出来的。
周凌没有重复,将靴子塞进包袱没再说话,直到上马告别,方补充了一句,“替我谢谢郡主。”
马蹄声渐远,祝筠好一阵惆怅。光头陆六门前比武的盛景仿佛就在昨日。府里虽然多了几十号人,但在祝筠眼中,仍与旧日将军征战时一般寂寥。
“老子也走啦。”
刺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祝筠转过身,见眼前公子锦衣更胜,猛觉这声告别甚是煞风景。
“别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咱好歹还一起补过屋顶。祝你在将军府风生水起,也愿我仕途亨通,平步青云。”李骥以手做梯,满含感情的颂道。
李骥早出晚归已有月余,祝筠心里尚有怨怼,顾对李骥所为充耳不闻。李骥要走,祝筠只当是送佛了。
“喏,多谢收留。”李骥抛出一锭金子。见祝筠没接,任金子在脚下的泥土里打滚,李骥一脸惋惜,“别不收呀,给高照的。”
“将军好心收留你,你却只把这里当客栈!”祝筠一脚踹飞金子。
“他不图回报,你还想图什么……罢了,我记他个恩情就是。”李骥晃晃手指,不知往何处逍遥。
祝筠望着李骥的背影,莫名生出烂泥扶不上墙的错觉。一个家族落魄后能凭着一己之力东山再起的人,为什么会这般没脸没皮。祝筠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再一想他与将军从小玩儿到大,经历过家族起落,丧父之后又不得所爱,不免同情怜悯。
祝筠低着头踩着墙角的影子回了东院。书桌上陈着将军常看的书,许久不翻,竟然落了一层灰。祝筠吹弹开,夹页里竟落下一张泛黄皱褶的宣纸——一丛清嫩的小竹子和一丛苍劲的翠竹——记忆翻山越岭而至,这是去年中秋将军与自己合画的灯笼。
将军竟然将灯笼画收藏了。祝筠双颊蓦地发烫,他是喜欢竹子,还是喜欢这副画,还是……喜欢我画的竹子。
祝筠使劲摇了摇头,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抹掉。然后将那页宣纸放回原处。
许久不作画,都快生疏了。周凌临走前嘀咕回礼之事,祝筠想着自己还有个绘画的手艺,不如送郡主一副丹青。结果刚一提笔,院外就喧闹起来。
祝筠赶忙出门,是华乐长公主抄着家法来了。
“高照,你给我滚出来。”长公主掐腰吆喝。
祝筠见那么粗一根檀木棍子,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迎,“大将军奉命协同兵部前往梁安锻造军械,不在府中。”
“臭小子,溜得到快。”长公主盛怒难消,棍子摔在地上弹了几弹。
姝和郡主闻言也姗姗赶来。
“姝和不必多言,你是我高家的媳妇,婆婆替你做主,定不让你委屈。”长公主道。
“众口铄金,都是谣传。请长公主明察。”祝筠极力辩解。
“百姓的眼睛雪亮,还需要怎么明察!”长公主拂袖。
“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祝筠眼珠子一转,壮着胆子道,“请长公主借一步说话。”
华乐长公主是个明事理的人,闻祝筠有此一言,信步往正堂去。祝筠跟在身后亦步亦趋,随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把将军所言陈姑娘之事和盘托出。长公主奚知来龙去脉,方深明大义的消了气。
“陈姑娘有巾帼之风,当得嘉许。照儿做事草率,会污了姑娘家清名。我可以收她为义女,平息流言,也算给姝和一个交代。”长公主道。
祝筠舒了口气,赞长公主英明。本以为长公主就此离开,却不料她命人将檀木棍子捡回来交给祝筠,顺便还吩咐了个差事,“你拿着家法去梁安看着他。梁安离上京不远,让他每天给姝和写一封信。信不至,我拿你是问。”
祝筠抱着棍子一个哆嗦。
是日夜,祝筠带着任务披星戴月去梁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