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短刃。”其月将捡到的兵器奉上。
列羽警惕地看着她，此女举止怪异，她从未手下留情，短刃刻下握在她的手里，口中说着原物奉还。而今她受重伤，动弹不得，到达此处，已耗去她最后的气力。列羽还记得她出手时的狠绝招式，一箭刺穿护卫的咽喉。
“你看见了。”其月道，有些话用不着说出来，脸上的表情便是答案。“我不是杀人魔头，他已将长剑横在我的脖颈处，我不杀他，他会杀了我。”
其月偏首看着她。“你也会杀我，只是不是现在。你受了伤，不过是没机会，但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列羽皱眉，唇色惨白，想张口却又停下，无谓的口舌之争。
其月在石壁上摩挲，列羽在后看着，只见她朝一处石壁按去，石洞瞬间有了反应。石壁上的机关开启，出现灯台，燃起烛光。
借着光亮，列羽看清石壁上的图画，却不懂。“这些都是古人留下的痕迹，这山洞我曾来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列羽看过去，以眼相问，她为何要告诉她这些，二人的关系何曾到可以深聊体己话。
“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与你差不多的年纪。”其月要多说话，多走动，多听多看，唯有如此，方能了解这具身体还剩下多少。
“尔等私自闯山，触犯了山神，山神降罚，使尔等进来了便出不去……”其月的话被嗤笑声打断，其月亦不恼。
“本以为你是个聪敏有能耐的，竟是满嘴胡言，怪力乱神，原来是脑子不好。”休憩良久，总算积聚了些气力。她的脚腕崴了，脚骨错位，在其月未到之前，记着师傅曾教给她的正骨法，将错位的脚骨掰正，死死咬住嘴里的布条。
其月垂眸，她不蠢不昏头，她哪里会张嘴。她的求生意志很强，腰腹处的血渍，脚踝处的伤筋动骨，山洞虽大，却不藏声，她疼痛遍身，倒是一声不吭，生生的忍了下来。
“莫一副甚么都通晓的样子，在我看来，不过是装模作样，故作高深，你的年岁同我差不了多少，又能老到到哪里去。”列羽不屑，稍一好转，她还是侯府里的小姐，不是甚么人都敢来攀扯的。
“你若真有本事，便不会同我一般，被困在石洞之内出不去。”她对石洞一无所知，洞内的机关她已然见识到了厉害。眼前此人虽说胡言乱语，但两次箭矢之毒，她竟然轻而易举的躲过，且毫发无伤。
而今洞穴内只余她二人，再没了别的择选。人，唯有生死性命最是重要。“如今我受重伤，不再是你的对手，我知你心有怨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师傅曾言，世人大都景仰宁死不屈，不避斧钺之士，而厌弃贪生怕死之徒。此女若真想取她性命，又何必多言浪费唇舌。她明眼前困境，愈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而愈有机会活下来，她在作赌，拿性命做赌注。
“跟在身后走，不该碰的别碰。”其月道。用不着去揣测她心下在算计甚么，杀她易如反掌。死了不少人，也看见她想逃出去的决心，殒身在此的人，多一条少一条又有何妨。
列羽赌对了，女子的脚步虚浮无重，面色亦是苍白无血色，较她好不了多少。方才她忌人多势众，索性诱骗众人抬石门，触动机关，借此屠戮护卫。列羽不信她的善心发作，不过是顺势而为，或许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
列羽强忍伤痛，暗咬唇肉，保持清醒，亦步亦趋的跟在其月身后，踩着她走过的地方。洞内机关陷阱过多，预料不到踩错一步出来的是毒箭，或是深坑，潜心听着石洞内的动静，除却己身的心跳，同步行之音，再无其他声响。
列羽感觉到有哪里奇怪，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列羽在想此女子与她年岁相近，丝毫武功底子不露，是藏了起来，还是她原本就不会武功。她在后离得远，却看的真切。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法子，护卫输在大意轻敌。
她可会是四哥哥安插进来的人，匿藏在村落农家，从侯府里出来，她一直在受骗，他们都在作戏给她看。列羽心有疑惑难解，但也知轻重缓急。
往日娘亲在她耳边常念叨，武虽好，勤学苦练便看得到果实，但文亦不可舍去，二者同样重要，而她不以为然。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再好使的脑子都是徒然，纵是舌灿莲花，亦要有开口的机会。
通过长道，越过转角，列羽看到一个人影，是跌落进石坑的护卫，他被困在铁栅栏中，身上颇有些狼狈。无人指路，一人磕磕碰碰，活着走到此处，也算得上是翘楚了，往日怎未注意到这根好苗子。
护卫手中握剑，额角沁汗，铁栅栏上密密麻麻留下剑锋砍斩的痕迹。他是暗卫，百里挑一的暗卫，不是受雇于人的护卫。
暗卫抬首看见列羽，连忙出声：“五公子，莫要再走近，此处机关阵法甚多，小心为上。”暗卫自小长于侯府暗室，不记过往，不知父母，无名无姓，无根无源。日日训练习武，受不住煎熬，死去的幼童不计其数，尸堆成山。驯有所成后，被派往嫡庶子女院中，任人挑选。
为主子而存，为主子而亡。若生出异心，皆秘密处以极刑，主人的安危便是暗卫存在的意义。五公子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五公子身旁也只有他一个暗卫。
瞧见其月，暗卫心无波澜，不以为意。只待其靠近，纵然身在栅栏之中，亦能持剑将其制服毙命。五公子看不出来，他却瞧得分明。此女气息微弱得很，脚步虚浮无力，分明是濒死之际。
“此是玄铁，兵刃是砍不断的，省着点气力。”此护卫不同一般，留着或许有用。
“你可打得开这机关？”她带来的护卫只剩这一人，护卫忠心于她。若是能将他放出来，她的身边则多了助力，此女不可信。
其月不语，在铁栅栏前立住。列羽只得耐下性子等，不好催促。其月走到石壁旁，转动灯台，只听铁栅栏作响，机关被收了回去。
“五公子……”暗卫想说些甚么，让列羽拦住，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其月，记住她走过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