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的话里尽数是对他的了如指掌,他的择选是错的。战鄞武功奇高,若是以武相争,定然不是对手,但他亦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战鄞要速赢,势必要催动内力。
轩止不敌,往后退去。战鄞抓住机会,欲一击毙命,斩杀于软剑之下,正要使出奋力一击时,胸口如巨石击撞,口中腥甜,分明胜势近在眼前。
“我刚才的话,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练武练的多了,将人都给练傻了。”轩止居高临下的俯视。“战鄞是榜上有名的高手,我自知不敌,又岂会同你比武取胜。虽说勤能补拙,但日复一日的练功,鸡叫天未明而练,四季不歇,委实过于苦辛。”
“我身子骨不行,受不得这般勤修苦练。”剑尖渗插入泥地深土,口中喷血,血为黑褐,战鄞心中大骇。
“此乃见血封喉的剧毒,能死在它手上,你也不亏,不会有损你第一亲卫的威名。”轩止看向左右,清风绿林,云卷云舒。“这地方景色不错,死在这里也算个好归宿。”为他人择选的葬身地,也成了己身的丧命处。
一路谨慎小心,所饮所食,皆是自选自带,却还是着了道,是他技不如人。
“本来不催动内力,你还能多坚持上一刻,或许可以等到四公子前来。”轩止历来是个多话的主儿,欢喜见人垂死挣扎,认清现实后的万念俱灰。“今毒入肺腑,游走经脉,大罗神仙降凡,亦是无用功。”
“列羽死了,战鄞死了,侯府来此的府卫死了,只余下中途离去的四公子。列羽生母虽只是个姨娘,身份卑小,但丧女之痛,足够遮蔽双眼,使人疯魔,做出些寻常不敢做的事。”轩止不停的刺激他,让他死都死得不安生。
战鄞身体直直坠落,七孔流血,眼眸睁大,死不瞑目。
“果真忠心不二,临死都在忧心主上。”轩止有意留下战鄞的尸身,不会毁去,他要以小挑大,要四公子亲眼看到战鄞的尸首。苏姨娘痛失亲女,四公子失去臂膀。设计旁人的时候,未曾料到己身亦在暗中人的算计当中。
轩止偏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进去石洞的人全都会死。朝代更替,江山换主,帝王尚且得不到的藏宝,旁人又如何弄得到手,总有人狂妄自大,看不清己身的位置。
不过是透漏点风声出来,鱼饵尚且未下,便有人巴巴的咬上来。侯爷弱冠之年也算得上是英姿勃发,怎生出的女儿如此蠢钝如彘。
长生不老药,永生不死身,不过是勾扯出人心底深处潜藏的欲念罢了。为列羽择选的葬身之所,是前朝旧人打造留存,而今已然荒废的机关洞,乃彼时惨遭迫害的忠良,有识之士最好的藏身之所。
若非前人尽数死去,修补之术早已遗失难寻,这机关洞的作用可大了去,又岂会白白便宜了她。
列羽在乎侯府之女的身份,在她之下的人面前,使劲抬高尊卑有别,得了鸡毛当令箭,颐指气使得很。死了便死了,留着也无多大的用处。
列羽是庶出,生母是妾侍。心中多有不平,她知晓庶出女日后的命运。不外是高位者做妾,低位者成妻,她不认命。使心计,耍手段,讨欢心,到头来,竟是跳梁小丑,旁人手中可有可无,随意舍弃的棋子。
倒是那民家女,有几分胆识,当机立断的魄力,杀人不眨眼的狠厉。屈居在这小小村落,委实屈才。她最先跳下悬崖,轩止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他不敢再想下去。机关洞内机关重重,等她活着出来,等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也不迟。
列羽被护在其中,洞内漆黑一片,亲卫手持燃起的火折子举高,照亮前行的路。此刻心中已然懊悔不安,洞内寂静,毫无声息,不见半分生机。
四哥哥中道而离,战鄞不见其人,此时方明白过来,战鄞如何得知,那女子如何得知。舆图乃是前人所制,瞧着有些年头,原来早已串通一气。
方才短矢毒箭致人死地,混乱嘈杂之下,不见此二人踪影。列羽心下张皇,没了主意,祈愿亲卫效愚。列羽心中有太多不解,只得暂时压下,山洞险危难测,一切容后。
地面不知怎的轰然塌陷,露出半人宽的石坑来,一护卫重心不稳,站立不住,跌落进去,半晌不见有回声。来不及镇定心神,暗处箭矢四起,列羽目眦欲裂。暗卫奋勇在前,竭尽全力,以身挡箭。
护卫一个个倒下,等不到短矢出尽,火折子掉落在地,鲜血浸染,忽明忽灭。
列羽前不知去路,后无退路,心一横,跳入石坑中。
其月上前,拔出护卫身上的短矢,凑到鼻尖,闻不出味道,都是一个色,同那些人脸上一样。
列羽在石坑内急速的下滑,手掌不敢使力,慌乱之下被摩擦出血痕,皮肉翻开来,痛意直充脑内,让她控制不住的恍惚。
列羽从高处坠落,抽出护身的短刃,在此刻成了伤己的利器。刃尖穿透她的腹侧,疼得她趴在石地上,久久爬不起来。稍一动弹,撕心裂肺的痛意登时传遍全身。列羽额角鬓边布满因疼痛而沁出的汗,终是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其月不急不缓,手中是拾来的火折子,借助微弱的火光,看清石壁上的古字与图画。眼眸微动,骤然见到熟识的字体,难免有所触动。
列羽身旁的护卫死的差不多了,她的倚仗没了。洞内四处是机关,身份尊贵的小姐,哪里学过这些奇技淫巧。
腰腹不再有血流出,列羽头痛欲裂,手上的气力大打折扣,折腾好久,才扯下衣角,撕成长条,一圈圈缠绕,中途有差点儿痛晕过去。她要活着,活着回去。只有活着,才有可能。
腹部的疼痛稍有缓解,脚下又传来钻心的巨痛。列羽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坠落下来的时候,她的脚踝硬生生的撞上凸起的石块。列羽欲哭无泪,坏事一茬接一茬,痛的她没了气力抱怨。
待其月找到她的时候,列羽靠坐在石壁前,脚腕处被布条系住,沁出的血迹已干涸。列羽的嘴唇发白,束起的青丝凌乱,衣衫褴褛,与往昔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