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弥漫，小小的房间里，顿时有了家的感觉。少郡端起酒盅道：“两位妹妹因我离家七年，不离不弃，少郡以酒代谢，先干为敬。”接着一口喝了。
婉婷兰湮眼睛湿润，也道：“从小的姐妹，说什么谢字，姐姐见外，岂不白担了这金兰之好？”
少郡忙道：“是姐姐失言，该罚。”说着又倒了一盅。
婉婷道：“姐姐再说，就是妹妹们见外了。一起吧，就敬我们自己不负此生。”
兰湮笑了：“不负此生，真好，干。”
三人喝过，兰湮挑了块酱肘子放到少郡碗里道：“你在这里虽说特殊，可饭食上不会多可口，都瘦了，多吃点。”
婉婷也夹了块外酥里嫩的鱼过去，说道：“你最爱吃鱼，今日多做了些，还有这肉蓉茄子，酸辣河粉--”
少郡看着自己上尖的饭碗，噗嗤乐了：“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怜，皇上隔天就会送一次宫膳，我都吃腻了。”
这下轮到婉婷瞪眼了，把筷子一搁道：“合着我们白操心了，也是，这些哪有宫膳好吃。”
少郡眨眨眼，抿抿嘴道：“宫宴有什么好，刚说了腻得慌，我啊，就是想着我们家的饭食，最主要是想你们。”
婉婷眼又红了：“我也想你。”
兰湮轻敲桌子，说道：“今天过年，说好乐乐的，二姐憋回去，喝酒吃菜。”
“好。”婉婷抹抹眼睛，把酒盅斟满。
又喝了一会儿，兰湮见气氛沉默，便道：“我们猜拳好了。”
婉婷嗔道：“你酒量大，还真想把两个姐姐灌醉不成，这年是三人守，还是你自己过？”
兰湮捂嘴，连忙示弱：“妹妹也不行的，就是想让你俩高兴点吗。”
少郡轻咳一声道：“我说吧，你们能来，我高兴得很。虽说过年不能扫兴，但这不也有原因吗。如今难得一见，有些事，有些话也要说。今后的路怎么走，什么打算，你们也想想。”
婉婷低头吃着菜，其实她和兰湮都是这意思，但是见了少郡，又不忍说破。
兰湮实诚，她直接说道：“我和婉婷姐从你进大牢就想好了，往最坏处想，不过是上个刑场，我俩劫不了法场，干脆就陪你下黄泉，在地下做姐妹。早晚都是死，图个作伴，走早点也没啥。”
少郡拿手敲敲她额头道：“我得敲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想哪里去了？”
兰湮推开她的手道：“这不是不知道吗，哪想过你这里过的有滋有味儿的。”
婉婷道：“我们确实想了很多，好的坏的都有，但也没底。你是个有主意的，你是怎么打算，想怎么逃？”
少郡点头道：“你猜的对，是这打算。逃，我也有胜算，大牢里逃走也方便，不会牵连别人。如今我的身份就是无父无母，这样以后是好是坏，与亲人无碍。”
“姐姐身份很多人都能猜到，能瞒得住？”
“有皇上顶着，暂时没人查。我走就是远离长京，等个机会吧。”
“我们一起走！”两人异口同声，想到一块了。
“不行，无法同路。”少郡一口否定：“湮儿，我替你想好了两条路，你选。一条是回霍府，你哥在那儿，以后找个人嫁了，安安稳稳过完此生。一条是嫁给金元，你就是官眷，以后你还可以替我照顾金兰和茹大人的骨肉。”
兰湮心一点点的下沉，这远不是她所愿。
“姐姐为什么不能带我走，妹妹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我哥已经娶妻生子，我还不想嫁人。金元，他，”
“金元一直不知道你身份，他要知道，一定会求娶你，我来做媒好了。”
“不，我还是想跟着姐姐，哪怕天涯海角。”
少郡沉思一会儿，才道：“你们是我今生最好的姐妹，有些事也不瞒了。我原身出生在天域，我和子玉都不是大陆人，他已经有部分记忆，我也有感觉，我与他是天缘。我离开长京就是想在这乾玄大陆走走，或许机缘巧合能重返天域，查找我的亲生父母。所以，湮儿，你无法与我一起。今生缘分如此，我也希望你的余生平安喜乐，我才放心。”
“姐姐！”兰湮没想过会是这种结局，失落的愣在那里。
婉婷此刻想起上林那一晚的奇遇，她与少郡和子玉似乎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不知如何问。
看着婉婷眉眼羞涩，似问又无语的样子，少郡便道：“你原是昆仑神境的小仙姬，叫琼花。曾在北辰殿供职，与当时的北辰星君相识，也是为此，你被天帝的恶奴打死，是我一丝魂魄的注入，你才得以生息，后来我也不知你如何来的大陆。”
见婉婷不语，她又道：“北辰星君就是如今的子玉，你与他有恩，我才救你。今世你们有机缘，你无须介怀，这是缘分。你如今在秦府有家，老丞相年迈无后，你有恩要还。你尘缘牵绊，也无须与我浪迹天涯，我走后，先要去寻子玉，然后再找师父，这一路也难料有什么风险。”
婉婷终是回过神来，姐姐也是天域仙姬，与子玉天缘注定，自己仅仅是她的一缕魂魄，与星君也不过是一点恩义牵绊，如此足以。她想到这里，也认同了少郡的想法。
“既如此，妹妹就留在府里，与爷爷相伴。你这一路既有风险，我就不跟去添乱了，等姐姐有了消息再来找我。”
兰湮这时也不再坚持：“姐姐在外也要保重，我哪都不去，就在秦府等着你，你可一定再回来看我才行。”
少郡一口应下，三人这才重新满酒，直喝到深夜，都有了深浅不同的醉意。兰湮这时才想起，还有一件东西，她拿过包袱，再次解开，里面是一身女子衣裙。
不同于宫里那件，这是少郡在家时常穿的颜色。白底撒花裙，藕荷色儒裳，简单素雅，柔和贴身，是女子家常服饰。
兰湮带着微醺，脸蛋红红的，小声道：“知道姐姐讨厌女装，可不定也能用上呢，就带了一身。怕你不高兴，一来就没说，这会儿倒忘了。穿不穿的，放着吧，你这里不方便，万一用呢。”
为了这女装，兰湮小心翼翼说了这么多。
少郡笑着，双手抱起来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就收下了。”
说完工工整整的放在床头枕边。
离这里不远的屋里，也有三四个狱卒吃喝，他们不敢喝太多酒，却是聊得尽兴。一个小解回来曾经过少郡牢房的狱卒道：“哎，你们谁见过这种坐牢的囚犯，不但待遇好，还能随便进人陪着过年，比咱们都过的好。”
旁边一个瘦瘦的女狱卒骂道：“呸！你是什么命，人家那是做过丞相的，连皇上都护着她，没见那宫里来的大总管，对她客气着哪。连李簑都揪着我耳朵嘱咐好生侍候着她，这女人真好命。”
新年之夜，家家不眠，谁家不是阖家相聚其乐融融。
在深宫中，昭阳宫的侍女却是愁眉紧锁，她们像往日一样，为子媗擦身换装，今日过年，她们为子媗换了一身新作的皇后袍服。看着子媗静静躺着，毫无生气，竟像是离去一般。冬梅起头，床榻边的侍女慢慢地都是泪流满面了。
娘娘昏迷，宫中权力归了太皇太后，连常来昭阳宫的蓉才人都被太皇太后禁足在玉琴宫。除夕夜的宫宴在延春宫热热闹闹，昭阳宫却是冷冷清清，可见人情冷暖，连皇上一天里也就来一趟。
显贵的声音在寝殿外响起：“皇上驾到，昭阳宫接驾！”
屋里一帮人呼啦啦全跑出来跪了。
鲍硕匆匆走过跪着的人群，一句：“都退下吧。”
自己便进了子媗的寝殿，他天天来，子媗却是毫无起色，时间长了，他也懒得再问。他照旧坐在塌边，默默看着子媗的睡颜。这张脸依旧俊秀娇媚，就像一座美丽的雕像，永远沉睡在这死寂的宫殿里。
“子媗，我的皇后，是朕错了，不该把你囚在深宫，否则也不会被人害成这样。”
他把手放在她隆起的腹部：“我们的孩子，还未出生就遭受此罪，我却不知找谁去报仇。现在才知道，做皇上也有诸多无奈。子媗，你快醒来吧，我们这么久都未说话，朕想听你说话了。”
他抓起子媗的手，合在掌心：“朕今日去见了少郡，她很好，朕叫她画观音像为你和皇儿祈福，她的画工一流，尤其是画人物，画的惟妙惟肖。”
说到这儿，他不禁笑了：“皇后知道吗？她的自画像被她烧了，这个鬼精灵的女子，朕至今拿不住她。哎！”
他说到这里，只能叹气，但愿这张为皇后和皇子祈福的观音像能让子媗醒来，他也可借此恕了那女子的罪。她像子媗一样是天空飞翔的鹰，不是笼中的金丝雀。为什么他看中的女子都有这种高贵的难以驾驭的灵魂。
“来人！”
显贵就在门口候着，听到后抬脚走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什么时辰了？”
“已经近子夜，新年的钟声就要响了。”
鲍硕把叫御医的想法放下了，新旧交接的时辰，他要和皇后一起度过，不论她是否清醒，他都要让她在黑暗中也有一丝温暖。
窗外阵风刮过，引得窗扇啪啪响了几下。鲍硕呵斥：“谁值夜，窗子怎么不关？”
婉儿忙着去关窗子，却发现殿外的树木被风刮的打在窗棂上，才知道窗户是被树枝打开的。她关好后，又跑出院子。
才一个时辰不到，原来天空中的新月和星辰都不见了，整个天空黑蒙蒙的，就像蒙在皇宫大殿上面的一层幕布。而可怕的是，这幕布上面还有一片片浓重的黑云在聚集。
天哪，婉儿拉了冬梅就往殿里跑。
“陛下，外面天有异象。”
鲍硕开始并不在意，只想陪着自己的皇后迎接新年。
“是阴天了？无妨，一会儿烟花燃放，天空就亮起来了。”
“可是---”
还没等冬梅再说，殿外跑进来了帖木儿。
他把一张纸递给鲍硕：“皇上，钦天监传来消息。”
纸上写着，天象突变，毫无征兆。黑云诡异，也亦正亦邪，暂不知是何劫数。请皇上加紧皇城警戒，以应对异象引起皇城骚乱。
鲍硕紧皱双眉，起身道：“你去调集全部禁卫军，在城中巡逻警戒。另外通知城外的樊玉，让他调一半兵马守护京城。”
帖木儿走后，鲍硕看看依然安静的子媗：“子媗，朕真的好想你醒来，我们的江山好像遇到麻烦了。”
这一系列的意外都是那么巧和，凑在一起就不像只是意外了。
“天狐！你亲自带着侍卫守住昭阳宫，任何人不能放进来。”
安排好后，他毅然转身出了昭阳宫，直奔怡林院的听风阁。
这里是皇宫的最高处，也是四季里风最大的地方，下面树木葱茏，能听到相似于森林里的风涛之声。
鲍硕抬头望着黑云滚滚，却没有感觉出风有多大。那就是云的问题，就像被人操纵了一样。
他转身问显贵，才发现显贵跟他来时，已经叫了许多侍卫，把这里围的铁桶一般，这是防刺客，却抵不过天象啊？
“摘星楼的人散了吗？”
“散了，官员们大多回家了。”
“那就好。”
“皇上也莫担心，天象异常，京中的百姓也会躲回家去，他们最怕的也是这些鬼神难测的邪性东西。”
帖木儿带着一个士兵来报：“皇上，他们请示，子时已到，礼炮是否按时放？”
“放！”鲍硕斩钉截铁道：“圣元百年基业，先祖马踏中原时，何曾怕过逆天，鲜血铸就的江山，早已铜墙铁壁。”
随着熠熠生辉的礼花绽放，黑蒙蒙的天空亮了，像几道闪电撕开了黑云。
长京城在黑云密布中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光亮。
礼花在夜幕中越燃越美，向天空昭示着自己的领地不容侵犯。
然而，没有持续多久，凭空一道闪电劈开了礼花的绚烂，撕裂般的雷声响彻云层，最高处的一棵树被拦腰劈断。
随后四处雷声隆隆，闪电从四面八方聚集，狠狠劈在一处地方，那是万安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