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宁看似疯癫偏执的狂追六百里杀武黑闼的时候,窦士城亲自率领的十万大军已经渡过了黄河。
其过程之轻易简单比沈宁二十一刀杀武黑闼还要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毕竟武黑闼的武艺本来就不如沈宁太多,又被追杀了四天四夜,身边的护卫死了个干净。
沈宁占尽优势,结局自然毫无悬念可言。
但宁军的水师出奇的强大,其规模之大,战力之强,只要不和大周水师硬撼便找不到对手。
可夏军渡河竟然没有遇到一点抵抗,这让窦士城甚至一度不敢轻易渡河过去。
虽然知道宁军水师随沈宁去征云清寨,但窦士城可不认为沈宁会一艘船都不留下。
他在黄河岸边停留了两日,先派了大批的斥候乘坐小船过河,可令人费解的是斥候探索了南岸三十里范围内,竟然连一个宁军的士兵都没有看到。
窦士城还是不相信宁军竟能放弃黄河天堑,下令增派斥候继续搜索。
连续两日斥候还是一无所获。
甚至就连距离黄河岸边最近的几个渔村都已经搬空了,连一个百姓都看不到。
斥候得出的结论是,渡口以南最少三十里范围内和洺州一样安全,甚至比洺州还要安全。
因为看不到一个人,自然也就不存在危险。
斥候将结论如实禀报,但窦士城还是不放心。
他先是让先锋副将殷秋带着三千人马过河,然后在三十里范围内地毯式的搜索,依然一无所获。
窦士城虽然不解,但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于是下令十万大军渡河。
同时他派人联络如今猫儿一样老实的窝在山沟里的李薄一同进兵,无论如何李薄曾经带兵攻打过东平郡,好歹他手里还有万八千人马不利用也是浪费。
十万大军用了五六日才渡过黄河,为了稳妥窦士城是最后一批渡河。
等他渡过黄河的时候,率先过河的苏定方已经带兵向南突进了一百里,依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别说士兵百姓都见不到一个。
已经过了七月份,小麦已经收割完毕,新种下的秋粮才冒出头,所以看起来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苏定方不敢继续冒进,突进一百里之后下令安营。
然后再次派出大批斥候搜索,明明是很安全可无论如何这种情况都让人无法踏实下来。
四周看不到敌人,就有可能四周到处都有敌人。
这话有些矛盾,可在苏定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以至于为了试探宁军,窦士城下令他继续往西南宁军方向突进,苏定方都没有答应。
对窦士城派来的信使他只说怀疑前面有埋伏,需要小心探查敷衍过去。
下令大军按兵不动,每日都派斥候搜索。
到了过了黄河的第十天,夏军每个人都有一种错觉。
他们感觉自己一头撞进了一个巨大的,只有空气的坛子里。
坛子里看起来很安全什么危险的都没有,可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突然一下子,宁军的人将坛子口封住。
这种感觉很不好,来势汹汹的夏军有些茫然,他们的感觉就是自己最有力的第一拳打在了空气中,什么都没打着。
敌人不见了,谁知道他们下一秒出现在什么地方?
就在第十二天派去联络李薄的使者气喘吁吁的赶回来,向窦士城禀报说就在五天前,宁军军师徐一舟亲自率军攻入济北郡,一口气将李薄麾下一万余人的人马近乎屠尽。
李薄只带着两千不足的残兵竟然逃过黄河北岸,哪里还有胆子再回来与窦士城联手?
而更让窦士城气愤的是,这两千多残兵败将到了黄河北边之后没有辎重粮草,于是以盟友的身份去和窦士城麾下的官员要补给。
河北的官员自然不给,李薄的残兵又不想饿死,只能自己去抢,抢的自然是窦士城的粮食。
窦士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跟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
而恶心之后则是担心,齐郡徐一舟的人马到了自己身侧距离不足三百里。
他只是想不明白徐一舟能带几万精兵去剿李薄为什么不直接来迎战?
宁军占着地利,徐一舟用兵又极有本事,以他麾下的几万精兵,足以将自己挡在黄河北边过不来。
可他为什么不挡?
这个疑问在半个月之后得到了答案,只是无论如何也晚了些。
就在窦士城得知李薄被击败的这天,而这个时候沈宁蹲在已经死了的武黑闼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肆无忌惮的说了一番话。
死了的还是没有瞑目,但说话给死人听的却说的酣畅淋漓。
沈宁说完了之后看了武黑闼一眼,发现他果然等不及自己说完就已经断了气。
这让沈宁多多少少有些遗憾,这些话说给一个死人确实有些无趣。
所以他在说的时候尽量将语速加快,尽量言简意赅,可还是赶不及武黑闼的死。
他急着说完,所以说的话难免没有什么条理,但好在他知道自己差不多将想说的都说了。
所以站起来的时候,心情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抬头看天,天很美好漂亮。
低头看地,地也很美好。
转头看刘进达,发现这个比景慎之还要黑一倍,瘦三倍的家伙竟然也变得美好漂亮起来。
他忽然生出一个疑问,回头一定要问问王崇山是不是有兄弟流落异乡?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搬开,砸碎,洒于天地间消失不见。
“忘记告诉你我之所以带兵来河北,一是要杀你,二是要让窦士城心疼、肉疼、哪儿都疼。”
“他疼就会害怕,害怕就会退缩,退缩就会表现出更多的破绽。”
“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轻易回去。”
沈宁站起来这才想起自己这次往北来,还带着一个看客。
因为连日来只顾着追武黑闼,倒是冷落了人家,所以他觉得有些内疚。
于是他转身走向看客,脸带着歉然的笑意。
可此时他脸的笑容在那个看客眼里,怎么都算不得友善,这个看客叫上官致远。
“上官先生真是抱歉……”
沈宁微笑着接过来桥意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溅的血滴。
脸没了血,他的笑容也就变得没那么恐怖。
虽然他笑得很和善,可刚刚做完用二十一刀杀了人,在旁人看来是一件很残忍的事的人,就这样展现和善的笑,看起来总显得有些诡异。
事实上官致远真的想多了。
他以为自己沈宁得手杀了武黑闼,然后下一个举起屠刀的目标就是自己。
所以他难免有些紧张恐惧,进而想到若是沈宁把自己杀了之后,随便挖个坑和武黑闼埋在一起,这岂不是一件让人很不舒服的事?
沈宁低头看了看手帕的血迹,然后温和的问道:“这几日一直跟着孤昼夜不停的赶路,倒是累了你。”
“看你脸色很差,是不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这话没什么问题,可听在上官致远耳朵里就有威胁的成分了。
“这地方不好,山不青水不秀。”
上官致远有些答非所问的回答。
沈宁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上官致远的意思。
“呵呵,上官先生误会孤了。”
沈宁把玩着手里的手帕想了想说道:“先生可知道为什么孤要带着你一块过河来?”
“不知”
上官致远故作面无表情的说道。
“孤只是想让先生看看宁军是如何杀敌的。”
“非孤狂妄自大,以三千轻骑破三万飞熊军,这样的战绩是不是足以令人喜悦?”
“先生自太原来相隔千里,对宁军的了解多是道听途说,并不是真的了解。”
“所以你提出的要与孤结盟,想来也没有多少诚意。”
“如今先生既然亲眼所见,那么此去大业见了唐公也可以交差。”
“想必知道孤的宁军实力,唐公也不会心疼那一百万石的粮草。”
“况且唐公新得了大业,一百万石粮草确实算不得什么。”
“宁王的意思是放我回去?”
上官致远有些吃惊的问道。
沈宁微笑道:“怎么能用放这个有些生分和不礼貌的话呢,应该是护送先生回去。”
上官致远错愕道:“为什么?”
“因为我接下来要打窦士城会收很多俘虏,俘虏多了就要吃很多粮食,所以那一百万石粮草刚刚好用的。”
“我已经派遣水师打通水路,以我宁军水师之强,也不用担心沈落和左升泰沿途打劫。”
“先生坐船返回大业,估摸着用不了两个月,粮食就能运回大野泽了。”
沈宁笑容温和,可在上官致远眼里看来,怎么看怎么无耻无赖。
可站在他身后装作亲兵的上官婉白看沈宁的时候眼神却格外的明亮。
也不知道她是感兴趣,什么还是说她想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