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下卷 山河破碎:第三十五回 离合无常
书名: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6801字 发布时间:2023-07-22

下卷 山河破碎

第三十五回 离合无常

这日春暖花艳,风物宜人。三人临江眺望,等待渡船。宽阔的江面上,百舸竞流,气象万千,却无法令人畅足襟怀。朱月心和朱子泊同坐在一块礁石上,对着浪花指指点点,谈笑声随风飘散。梁悔见二人言归于好,感情融洽,很代他们高兴的同时,心底升起一股孤凉惆怅。

少时,一叶扁舟平稳靠岸,走上两个青年豪客,都穿湖绿色缎袍,风度翩翩。擦肩而过时,那眉毛浓重的豪客轻轻哼了一声,不屑之意显露无余。梁悔止步道:“有何高见,还请指教。”那浓眉豪客冷然道:“瞧你们佩剑带刀,都是身怀绝艺之人,恁的胆小畏死,不晓大义。”

三人没来由遭了一顿数说,俱感不平,齐然转身。浓眉豪客依旧背对,边上那相貌清瘦的男子回身揖道:“我这位余大哥心直口快,敬请各位见谅。”梁悔见这人还算谦和有礼,便道:“其实他说的没错。国土沦丧,我们南渡避乱,确有胆小怕死之嫌。但留在北方,又能何为?”

那浓眉豪客闻言转身,和那清瘦汉子相对莞尔,复道:“若不怕死,就请和我们同去刺杀一个普天下最最无耻的奸贼。”清瘦汉子道:“这人卑躬屈膝,狗仗人势,数典忘祖,人人得而诛之。”梁悔道:“两位所指,便是当今伪楚皇帝、独夫民贼张邦昌了。”浓眉豪客道:“正是!”清瘦汉子道:“不错。”

梁悔嗯了一声,突然双掌齐发。两人吃了一惊,对拼之下,退出丈余。梁悔心想:“我只用了两成功力,你们就抵受不住,还扬言要刺杀张邦昌,岂不是飞蛾投火。”遂道:“那张邦昌现下已是万金之躯,深居皇宫。御林军、大内高手不计其数,刺杀他恐不容易。”那清瘦汉子道:“阁下武功深湛,所言也甚是在理。”浓眉豪客不以为然道:“他新登大宝,龙座未稳,事务繁忙,总有出宫的时候。我在街上候他,到时请他尝一尝毒菱的滋味。”见一行归鸿低空掠过,双手齐扬,打下一双。梁悔见他有这门本事,料能成功,深怀赞许,点了点头。

朱子泊由毒菱念及当年武考,问道:“这位余大哥可是参加过宣和四年武考的举子?”浓眉豪客一怔而道:“小子眼光不赖,我便是余化龙。他叫”指着清瘦汉子“杨太,年轻多智,寨中兄弟都称他作杨么。我们都是洞庭湖钟相钟天王的部下,情同手足。几位俱非凡夫俗子,可愿投效我们‘天大圣’?”

梁悔那日在少林寺曾听智明评论钟相义军,觉得一介草寇,地小人寡,难有作为,便道:“入伙我是不入的,随两位北上诛杀奸贼,却甚感荣幸。”说罢,转望二朱。这等大事,两人都听他的,他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当下弃了南渡之念。杨余二人既高兴,又觉遗憾。那舟子回渡无客,也十分失望。

一行五人北抵颍昌,李纲驻军早已不在,听说是奉诏去了南京应天府。原来康王赵构在那里即位,改元建炎,拜李纲为相,重图振作。张邦昌也已审时度势,将传国玉玺托哲宗孟后交还给赵构,自罪从权变节,表示拥戴新君。赵构重申蔡京、王黼等崇宁大臣犯有害民误国之罪,宣布白时中、李邦彦等靖康大臣犯有主和误国之罪,一律严加惩处,独张邦昌献玺有功,特予从轻,贬往潭州。但不久因李纲之请、舆论压力,终被赐死。五人风雨兼程赶到长沙,终究晚了一步,没能亲毙此贼。

北返至汨罗江畔,五人缅怀屈原,有感于时局,买了些粽子投进江中。江水滔滔,与西北面的洞庭湖相通。杨么有意邀请三人前往水寨一游,余化龙深怕湖中地形内情为外人所知,要三人入伙方能允许。梁悔不愿,游湖一事只得作罢。次日分手,杨余二人登舟西去,三人则北渡汨罗江,来到岳州。

州府巴陵郡,西望洞庭湖。岳阳楼巍然屹立,仿佛其首。这座江南名楼的前身是三国时东吴都督鲁肃为训练水军所构筑的一座阅兵台。唐开元四年,张说谪守岳州,在旧址的基础上建造此楼,因位于大岳山之阳,故而得名。后几经兴废,至范仲淹作《岳阳楼记》,其名声方得显扬天下。

三人欲登楼远观君山,城上军士称时下水寇猖獗,城楼重地,谢绝闲人。正自扫兴,一个店伴模样的人拦住去路,笑指西南,说道:“客官请看,那里有座山头,山上有家酒楼,唤作君岳楼。去小酌几杯,观山赏湖,复望城楼,岂非一举四得。”三人始知他是君岳楼的酒保,在此招揽生意,当下随往。

上山入楼,但见两层楼面俱已满座。那酒保笑道:“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只能请回了。”朱子泊道:“我们不要酒菜,上楼随便瞧瞧。”酒保笑容变味,说道:“来酒楼不吃酒,难道是白给你们赏风观月的吗。”三人恼怒异常,怏怏落山北去。至长江北岸,事情既过半旬,余愤犹自难平。

时当盛夏,三人漂泊数月,甚感疲倦,听说经过洗劫的开封满目疮痍,时下由宗泽驻守,对付黄河北岸的金兵,成了军事重地,已非生活善所,于是决定去南京应天府定居。当时之南京并非今天的江苏南京,而是河南商丘。后周赵匡胤曾在此任归德军节度使,时名宋城,黄袍加身取得天下以后,便定宋为国号。因此,该处向有兴王之地的说法。且四方取中,漕运尤易。拥立新君的大臣们普遍认为,在宋城中兴帝业,最为合适吉祥。作为新都,如今在李纲的励精图治下,政令清明,民生井然。

自从去年岁末重逢,朱月心时常担心朱子泊再度逃走。奔波半载,每天夜里她和梁悔都要轮流监视,弄得三人都老大不好意思。后来虽然习惯了,终觉不能长此以往。行到襄阳,梁悔要二人当着他的面拜堂成亲,永绝后患。朱月心自是高兴,却羞于表态。朱子泊心中结症尚存,但知有这位大哥在,拒也拒不了,逃也逃不掉,便表示等到了新都,有了安定之所,再行婚礼不迟。梁悔为免节外生枝,迫得他和朱月心先订下一纸婚约,由自己收了。

一番努力,效果渐显。二朱感情融洽,远胜以前。过了蔡州,已是如胶似漆,亲密无间。骑则同乘,步则比肩,活脱脱的一对少年夫妻,就差同室而眠。相形之下,撮合者与他俩反而有些疏远了。

这天骄阳似火,三人在颍水西岸俟舟东渡。河畔有一片竹林,二朱在里面卿卿我我,无意中将梁悔排斥在外。竹林甚小,他一进去不免令二人尴尬,只好在河边顶着烈日,不时抄水洗面,聊解暑气。待得船至,二朱出林,彼此方有言语。但上船之后,终还是两个人的话多,三人之间的话少。

乌藏兔升,当晚在斤沟镇歇脚。盛夏之夜闷热异常,令人烦躁难安。市井平民,树下乘凉,嫌日子过得太慢;贵府老爷,书房踱步,怨茶水凉得太慢;宫廷王孙,案前啖瓜,叱宫娥摇扇太慢。或许只有像二朱这样的两情愉悦者,才能忘记人间三伏的不幸,无感于外界的煎熬。此刻两人正坐在客栈的屋脊上,耳鬓厮磨,指点银河。

梁悔一身禅宗武功,定力远胜常人,身处苦境犹能镇心宁神。月下闲步的他正思考着一件事:“他们显然已经和好如初,这段背世逆俗的婚姻结局既定,我还参和在其中做什么呢?假如璟茜在我身边,四人成双成对,共居新都,原也美满。只是我现在单身一人,要是和他们硬在一起过,未免别扭,还是离开的好。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外感尚能忍受,甚至无视弗觉,内心的烦恼却萦绕难遣。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梁悔决定离开二人。他对自己说:“我可以去开封投靠宗大人,和岳飞、张宪、牛皋他们共同抗金,也可以去西北六盘山崆峒仙境,助义娘报仇雪恨,或者去西辽寻那陷我于不义的蒙面人。”于是匆匆写下两句告别的话,分出大半金叶子,包好之后潜入朱子泊房间,连同辞笺放在床头,然后下楼结账西去。

等到二人发现他们的大哥悄然离去,那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面对便笺和金叶子,回想半载奔波岁月,两人既愧又悔,朱月心尤其难过。次日启程,一路上怎么也提不起精神,直到抵达亳州,距目的地已不足百里,心情始见好转。是晚,两人在窗台前缠绵至深夜,才各自回房。

清晨阳光明媚,从窗帘与墙壁的缝隙间照进卧房,在娇躯上投下一个微微晃动的椭圆形光斑。等到轻纱衣裳被炙得发烫,艳阳变成烈日,时候已然不早。朱月心热醒过来,奇怪今天怎么没人来叫她,起床去唤朱子泊,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走了!像前天晚上那样,床上一大包金叶子压着一张便笺,所不同的是这次写得较为详细。乍睹之下,一阵恐惧闪过,她茫然若失,凝立良久才想到要看留言。

笺上如是写道:“先秦诸子,百家争鸣,各怀其旨。自儒独尊,礼教桎梏,代甚一代。及我大宋,礼法之重,前所莫如。任性妄为,欢固一时,后必遭惩。指摘嘲斥,唾骂鄙夷,不齿于世。众之口目,笞背穿肠,胜鞭赛芒。汝固能堪,吾固能堪,互睹安堪?吾等固堪,儿女出生,堪视其哉?埋姓没名,新朋易诓,奈何故旧?隐遁山林,方得自由,亦非长久。儿女高大,终要婚嫁,面对天下。吾等无忌,世人有忌,必不容之。既知后果,岂能堕落,故图摆脱。大哥心细,复怀高艺,可乘无隙。遂谋一计,与你亲密,使其疏疲。不想竟去,难得之机,毅然别离。乞盼月心,另择佳偶,一生福厚。如若不肯,甘孤毕生,吾亦不婚。但止一求,切莫轻生,汝死吾死!”

凡二百二十八言,从“先秦诸子”到“胜鞭赛芒”,她都不以为然,全当放屁。读至“儿女出生”,红云涌上双颊,直达颈根。读至“埋姓没名”,立刻大点其头,认为这法儿不错。读至“隐遁山林”,亦觉甚妙,憾在这样的话便不能尽享城市繁华。读至“儿女高大,终要婚嫁”,有所触动。读至“吾等无忌,世人有忌”,禁不住骄傲自豪。读知他半年内和自己亲密乃是为了麻痹两人,以便逃跑,气愤的同时勾起了对这半年的温馨回忆。读至“另择佳偶”,频频摇头,伤心万分。读至“甘孤毕生,吾亦不婚”,背生寒意,一片凄凉。读至“切莫轻生”,歇斯底里喊道:“你叫我别死,我偏死给你看!”旋见“汝死吾死”,吃了一惊,立弃绝念。

读完便笺,朱月心悲痛到了极至,欲哭无泪,喃喃自语:“我找个僻静的地方悄悄的死了,看你知道不知道。”幸好这念头一晃即过,复道:“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至于找到以后怎么防止他再逃跑,却无计较。胡思乱想了一阵,她感到十分疲累,便在床头坐下,愣愣的瞧着身边鼓甸甸的包袱,确信他一张金叶子也没拿走,都留给了自己,尽管她从来就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金叶子。

床上残留的体味包围着她,不断自鼻尖渗透,从鼻孔涌入。朱月心懒懒的躺下,依稀觉得那个人就在身边,看不见却很近。突然,一个大胆朦胧的念头流星般划过脑海:如果相见后能立即欢好,他就决不会再抛下她了,他既然能把金叶子全留给自己,自己就能用与生命齐贵的东西来尽快换取两人之间共同永久的幸福。

她的脸红彤彤的,随着余味的消散渐渐转淡,直到再也捕捉不到那阵体气,已是将近正午。朱月心脸色复常,觉得刚才的想法太过轻薄荒唐,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责备自己:“怎么能有这种……这种不好的……”但内心深处依旧藏着欢喜,以至尽管没吃早饭,饿意方起就退居次席。

下楼结账,掌柜要多收两间客房半天的租金。两人争执良久,掌柜敌她不过,同意多收的钱减半,再白给一顿午餐,当然不会太丰盛,仅仅是粥、馒头和三小碟凉菜。朱月心通过大吵大闹发泄离别的苦闷,痛快了许多,吃得特别香。肚子填饱,登时有了主意:“抓到他后可以用绳子拴住。不,用铁链!还得弄副手铐来,把他和我锁在一起。”想到这里,忧郁一扫而光,信心百倍,得意万分。

出亳州城,信马由缰,经过高辛镇时,见有卖玩偶的,挑来拣去,最后看中一只布熊,买了用项链拴住脖子,系在膀上,好比是用铁链绑住了他。其实朱子泊并未远去,一直跟在她后面。他不是怕没有梁悔照护她又要受饥饿窘迫之苦,因为他把金叶子全留给了她,也不是担心她孤身一人会遭欺负,因为论武功她比他高许多,而是深恐她突然想不开,随时可能自尽。

他自忖只要不过分靠近,就算被她发现也能逃跑:在野外净拣陡峭坎坷的岭径山路,汗血马是绝对追不上的;在城里可以飞檐走壁,更易脱身。他的忧虑就只有两点:她骑着汗血马,一旦飞奔起来,世上无人能够追及;他忘了给自己留几张金叶子,等到银子使完就得设法另谋,势必耽误脚程。幸运的是,朱月心一路上都是按辔徐行;不幸的是,他清楚她不会久居新都的,因为她要寻找自己。

朱月心在城里买了一幢小宅,布置妥善后只休息了两天,便即出城东往,开始她那海底捞针般的寻寻觅觅。朱子泊依旧不即不离跟在后面,到淮阳时盘缠用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了她两张金叶子。虽然金叶子有他的一份,但还是觉得十分歉疚。最终在盐城,因汗血奋蹄,失去了她的背影。他沮丧而复欣慰,幸运的知道她会回新都的,于是去京城定居,等待其归。不光等待,他又做厨子又当大夫,要于她回来之前攒足银两,以免在第二次旅行时盘缠再度枯竭。

她归无定期,可能只一两个月,也可能是半年、一年。每天清晨,他总要在东门城楼上望尽天涯路,烈日不畏,风雨无阻,直至正午。转眼夏尽秋来,偶然的发现,有一对中年夫妇也常登楼远眺,吟诗诵词。时也自作自填,尽皆不俗之出,但温馨旖旎居多,思念伤感偏少,更无忧怨愤仇,不免单调缺憾,却也足见彼此一向情深爱笃。

那男子始终穿一身崭新的淡绿色长袍,乌冠镶玉,翩然才子之风,手里撑一把油布伞,遮阳避雨。那女子披蓑戴笠,宛然渔人,但容颜端丽,气质宜雅,抑且肤白少纹,保养甚好,瞧来绝非布衣平民,这身打扮显然只是出于个人的喜好。两人都已年过四十,应俱出身望族,婚姻不仅和谐美满,而且门当户对,绝不像是经历过什么艰难曲折。朱子泊每每羡慕之下浩发长叹,若非留恋于他们的妙词佳颂,便要走开。

这日一反常态,两人未登城楼,而是在城下四手相握。那男子装束已换,身后站着六名仆从,或担行李,或牵马匹,似要远行。那女子穿着如常,只是去了斗笠蓑衣,身边一个小丫鬟端酒侍立,显是送出城门,犹未堪舍。只见她潸潸泪下,正与丈夫话别。朱子泊站在城上,忍不住运功遥听。原来那男子欲往江宁府奔母丧,行程匆忙,须先走一步。

江宁府上元城便是今天的南京,所在已是江南。朱子泊心忖,此去虽然路途遥远,但二人别后尚能重逢,处境比起自己,那是好上千倍万倍了,却还这么多愁善感。正想之间,那女子道出一首词来: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卷帘西风,人比黄花瘦。

朱子泊寻思,这首《醉花阴》写刻骨相思写得如此之好,自己从所未闻,肯定是她本人之作,尤以后三句最为传神,若得世知,必成千古绝唱,不由深深敬服,自叹往昔所作,尽难望其项背,只是觉得词中描述,多与当前情景不合,例如今非重阳,却是中秋佳节。待听那男子道:“初婚小别,你就惆怅难遣,作下这凄愁之词,今个不知又将如何。”始知那女子所诵乃昔日之作。

现只见她罗帕掩面,投怀依偎。丈夫温言慰道:“人之离合,世之常情。我念一首词与你听,”拍抚妻子背脊,“聊以消愁,只盼你看得开些。”说罢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朱子泊心灵共鸣,痴痴入神,喃喃自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是啊,天上蟾宫,阴晴圆缺,自古如此。今夜中秋月必圆,可明天呢?后天呢?月盈则亏,过得数日,又是弯弯一钩了。我和月心离合无常,亦复如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嗯,希望她永远康健快乐,与我千里共赏明月,亦美亦足。”

这时吹来一袭凉风,已颇具秋意。他站在城头,正被骄阳晒得汗流浃背,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又应了那句“高处不胜寒”。复见城下二人对酒作别,仰观瓦蓝瓦蓝的天空,似乎正在“把酒问青天”:离别在今日,相逢于何年?不觉对这首《水调歌头》的作者起了极高的崇拜热情,自问:“如此好词,不知谁作?!”

他腹藏李杜,胸怀白孟,弗知《水调歌头》乃苏轼杰作,确有其因。当年神宗皇帝变革图强,新旧两党大臣党同伐异,争斗殊甚。新党有王安石、吕惠卿、韩绛、曾布、章惇等,主张大刀阔斧除旧立新。旧党有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富弼、韩琦等,主张保持旧制,徐图缓改。按说新法旧政,各有利弊。新法如猛药,强兵富国,见效甚快,但易为小人利用,以致法非不善,用不能如初意,颇失民心;旧政似温剂,固能息事宁人,使国家稳定,但无法改变积弱的局面,也不能尽得人心。神宗在位,新党得势,推行新法。苏轼指摘新法之弊,提出欲变法须先整顿吏治,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切忌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因而受到排挤,被贬异地。神宗死后,英宗高后垂帘听政,重用旧党。苏轼复调入京,眼见司马光固执己见,要把某些有利于民的新法一并废除,气得当廷讽斥他为“司马牛”,如此又得罪了守旧派,不得不请求外调。此后再入再出,一贬再贬。尽管王安石与司马光矛盾重重,仅因政见不同而已。二人私交仍厚,无论哪方得志,互不迫害。高后逝世,乃孙哲宗即位,承其父志,再行新法。是时王安石已死,曾布、章惇等争权夺势、排斥异己,另有蔡卞、蔡京这种奸佞败类混迹其中。新党已非昔日之新党,当权后为了标榜自己,对旧党人士不遗余力打击报复。如苏轼、苏辙这样的正直之士俱遭诋毁贬降,甚至连他们的散文、诗词也都禁止刊阅传抄。此外还有黄庭坚的文章、沈括的杂说等,都被斥为异端邪说。因此,朱子泊见闻虽广,毕竟还年轻,身在当时之世,竟还不知《水调歌头》、《赤壁怀古》、《六国论》、《山谷词》、《梦溪笔谈》等绝世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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