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明英不仅要照顾明俊的生活，还要操心他的学习情况。妈妈去世以后，老师一直没打电话给明英，向她谈明俊在学校的情况，明英有些不放心。一天下午上了两节课之后，她请假提前离开学校，来到明俊的学校，这也是她的初中母校，学校很多老师她都认识。明英找到明俊的班主任，向他介绍了她家目前的状况，然后又问了明俊最近在学校的表现。
明俊的班主任说：“徐明俊最近一段时间表现还可以，没有出现逃课、吸烟、上网吧等现象，就是上课时经常走神，学习成绩上不去，估计是你母亲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如果他能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上课注意听讲，我估计他的学习成绩会上来的。”
老师的话给了明英一些宽慰，她对明俊的班主任老师说：“李老师，麻烦您以后对徐明俊还要严加管教。如果不服您的管教，您就打电话给我。”说完明英把家里和学校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李老师。
这时李老师突然问明英：“你今天怎么没上学？”
“爸妈都不在了，以后照顾好弟弟就是我的责任了。”明英无奈地说
“你辍学了？”李老师问。
“暂时还没有。”明英说。“读到高中毕业我就不能再读了。我就是能考上大学，也不能把弟弟一个人扔在家里。”
“太可惜了”李老师扼腕叹息。“当年你在咱们学校读书时成绩一直是那届学生中最好的，老师们都相信你将来能考上重点大学。”
明英苦笑了一下，说：“我现在的任务是要让弟弟成绩上去，能考上重点大学。”然后向李老师告别。
明英以为弟弟懂事了，今后不用为他操太多的心，心里非常欣慰。有一天中午，明英刚吃完饭，正准备回教室，突然她的班主任派人来找她，告诉她矿山中学的李老师打电话找她。明英一听是弟弟的班主任找她，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心想是不是明俊惹祸了？
她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拿起电话，报了自己的姓名之后，李老师在电话里听说：“徐明英，你带二百块钱马上到我这儿来。”
明英一听，以为明俊的学校要什么费用，向班主任请了假，马上去弟弟的学校，找到明俊的班主任李老师。李老师的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学生家长。李老师看见明英，马上说道：“徐明俊参与打架，把一个同学打伤了。”说完李老师对包括明英在内的几个人说，“现在你们几位家长都来了，我把情况对你们通报一下。刚才受伤学生的家长找到我，让参与打架的人赔偿一千块钱医药费，参与打架的一共五个人，每人二百块钱。”
“这不是讹人吗？”有个学生家长说。“要这么多钱！我们得看看伤成了什么样！”
“打得人家嘴角流血，到医院后检查、处置、买药花了将近一千块钱。”李老师说。“要是住了院，那就不是一千块钱的事了。”
“他们也是三、四个人，把我家的孩子打得眼眶都肿了，我们也要去检查！”一个家长说。
“如果你们不愿意赔偿，受伤学生的家长说了，他就找人再打。”李老师说。“要是事情闹大了，学校就会处理打架的人。我看，你们最好是花钱消灾，这件事到此这止。”
明英知道，有的青少年打架吃了亏，不出气就会没完没了，最后说不上会出什么事。于是她马上拿出二百块钱，说道：“李老师，我不想把事闹大，这是我赔偿的钱。以后我会严加管束徐明俊，决不会再出现这种事。”
“徐明英，我是尽了最大努力，没让受伤学生的家长闹到校长那里，你能理解我就好。”李老师说。
“徐明俊现在在哪里？”明英问。
“这几个学生能请神不能送神，打完架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李老师说。
明英只好又回到自己的学校。下午明英一直心不在焉，上课时几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为明俊打架的事生气，也为他担心，不知他受伤没有。
放学后她急忙回家。回到家一看，明俊不在，她先把米下锅，然后收拾屋子。屋子收拾完了，饭菜也做好了，明俊还没回来。明英不由得担心起来，怕他再与人打架，于是坐立不安地等着明俊。
一直到天完全黑了，明俊才回来。明英悬着的心这才落地，她仔细地扫视明俊的脸，发现左侧颧骨处有一块青紫的地方，说道：“把手伸出来！”
明英的话让明俊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姐，你看我的手干什么？”说着把手伸了出来。
明英抓住明俊的手，手心手背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有右手有几块红肿的地方。
“姐，你这是干啥？”明俊这才明白，姐姐已经知道他在外面打架了。“李老师找你了？”
“他不找我，怎么能知道你打架了？”
“他们欺负我的哥们，我能不帮忙吗？”
“你打架有功，姐检查一下你挂花没有！”明英又生气，又心疼，带着调侃的语气说。“还好，只是轻伤。打架时是不是轻伤不下火线了？先吃饭，吃完饭我还有话说。”
明俊自知理亏，一句话没说，放下书包，就坐在饭桌旁边闷头吃饭。吃过饭，明俊怕姐姐教训他，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准备写作业。
可明英并没有放过他，来到明俊的房间，说道：“你不要以为你打了人家就白打了，人家的家长找到李老师，要求赔偿一千块钱的医药费。我们五个家长每人摊二百块。二百块可是你十天中午的伙食费！”
“他还敢讹人？真是胆肥了！”明俊轻蔑地说。“教训得轻了，明天我们再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把钱退回来。”
“你还嫌赔二百块钱太少，是不是？”明英说。“李老师说了，要是不交赔偿费，那个学生的家长可能会找人打你们。如果再打，要是你把人家打得住了院，可不是赔偿二百块钱就能消灾的。要是人家把你打坏了，住了院，也不是几百块钱就能治好的。再说了，事情闹大了，学校还不开除你们？你要是被学校开除了，你的那些哥们能帮你再回去上学吗？”。
“开除就开除，正好我不想上学呢。”明俊满不在乎地说。
“你这么小，打工人家都不要，被学校开除了你干啥去？跟那些小混混在社会上混？还不得混进监狱去？”明英越说越生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明俊辩解说。
“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江湖？”
“谁是小屁孩？很多江湖大侠在我这个年龄都已经出道了。”明俊不服气地说。
“你学习成绩总也上不去，是不是天天都在看武侠小说？小说都是虚构的，你还当真了？”明英越说越生气。“你知道爸妈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吗？都是为了咱俩！咱家本来不在矿山，要……”明英差点说出明俊的身世，可一想现在说出来怕明俊接受不了，于是改口说，“你是二胎，怕村里的干部不让你生下来，爸只好到矿山来找工作，把家也搬到矿山。结果爸死在井下。妈为了让咱俩能在市里读书，爸去世以后，她自己加工熟食出售，累出了病，结果也早早就走了。明俊，你想想，你不好好读书，对得起爸妈吗？”
明英的一席话说得明俊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用明英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姐，你放心，我保证以后不再惹事，好好念书。”
“你要是能知错就改，我也不多说了，你接着写作业。”说完明英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书。
自从那次打架以后，明俊再也没有惹事生非，也没有逃课，学习成绩也渐渐提高了。
转眼韩文娟去世一年了。清明节前的一个星期天，明英买了纸花和供品，带着明俊回到老家的墓地祭奠父母。下了长途客车，他们看到农田里已有农民开始春播。有些年纪与明英、明俊差不多的青少年在和父母一起在种地。
明英对明俊说：“如果不是爸妈把我们带到城里，拼命赚钱，让咱们上学读书，咱俩现在也可能像他们一样在地里干活。”明俊看看那些人，若有所思。
来到父母墓前，明英拉着明俊跪下，摆上纸花和供品。明英说：“爸、妈，我和明俊来看望你们了，我们现在都很好，希望你们的在天之灵继续保佑我们。”
明俊说：“爸、妈，我和姐姐来看望你们了。以前我不懂事，经常惹你们生气，前几天还和别人打架。以后我一定要好好上学，不再惹是生非。”
听明俊主动说了这些话，明英心里暗暗高兴，她相信弟弟一定会痛改前非。
离开墓地，来到山下，明俊问明英：“姐，你知道咱家以前在什么地方住吗？”
“记得。”明英说。“二叔家的大哥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咱家的，咱家就在鹭鸶湖边上。一到夏天，湖里有很多从南方飞来的长脖老等在这一带落脚。我小的时候爸妈经常带我到湖边看长脖老等。”
“我小时候你总跟我说长脖老等，长脖老等到底什么样？”明俊问。
“长脖老等是一种水鸟，有白色的，有灰色的，脖子很长，总是站在水里低头往水里看，见到鱼一口叼住，然后扬起脖子吞下去。长脖老等是咱们这里老百姓的叫法，我估计可能是鹭鸶之类的鸟儿。”回忆起童年，明英总是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现在能看到长脖老等吗？”
“长脖老等要到夏天才来咱们这里。”
“姐，你带我去看看咱们以前的房子，行吗？”明俊问。“去年回来安葬妈的骨灰，我也没心情问你咱家原来住在什么地方。”
“可以。”明英带明俊朝屯子走来。
福安屯的农家，像一字长蛇阵一样，沿鹭鸶湖岸边分布。徐家的故居在村子的南边。姐弟俩很快来到屯子里。现在人们都忙着种地，屯子里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他们姐弟俩的出现使一些人家的狗狂吠起来，打破了屯子的寂静。
明英指着屯子南头的三间砖瓦房说：“这就是咱们以前的家，后院是二叔家。我在这里住到四岁，你一天也没有在这里住过。”
明俊凝视了一会儿那所房子，觉得比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好一些。然后问明英：“咱们到二叔家看看不？”
“这次不去了。”明英说。明英是个要志气的女孩子，她怕去二叔家，二叔以为他们是来求助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自己把明俊培养成人。
姐弟俩在故居房前站了一会儿，便转身朝长途客车的站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