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一路北行,师徒三人遍访沿途山川水域,一一绘制成图。
如此一路走走停停,正好在五月头上,师徒三人赶回了歙州城。
在周婉妤的坚持下,师徒三人直奔周府。到了周府门前,自有仆从上前牵走马匹。
周婉妤拉着李慕云冲进周府,脚步不停,边跑边喊:“父亲母亲,哥哥弟弟,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云儿,云儿,我的宝贝女儿,你可回来了!”母亲陆清荷边说边跑出来。
可是到了前厅,她却愣住了,面前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高的是李慕云,黑了些瘦了些,这矮的不认识,我家云儿呢?
陆清荷拉着李慕云的手臂,急急问道:“慕云,云儿呢?云儿没回来吗?”
李慕云正欲回答,旁边的矮个子黄皮肤少年,挤过来抢过母亲的手,说道:“我就是云儿呀,母亲,我就是你的云儿!”
陆清荷难以置信,道:“声音像是云儿!可是你这脸?”
李慕云对旁边愣着的翠儿说道:“快去给你家小姐打盆温水洗脸。”翠儿应声跑去了。
“母亲,您别担心,我只是化妆成男子模样了!”周婉妤安慰母亲。
“师娘,云儿只是脸上涂了些东西,洗一下就好了。”李慕云也安慰道。
正在此时,周致远接到消息也赶了回来,看到女儿的模样,说道:“没事没事,平安回来就好。”
转身去安慰妻子:“没事,孩子们没事就好!我去看看他们的师父。”说着抚了抚她的背。
“怀诚,怀恩,去照顾好妹妹和慕云。”
周致远走到院中,朝树下的李云飞走了过去,拱手说道:“李兄,多谢您一路上照顾两个孩子。”
“周兄不必客气,他们是我的徒儿,护他们周全是应该的。”李云飞回礼道。
“李兄这几日就别走了,和孩子们一起住下,待犬子大婚之后再回去吧。”周致远再三邀请,李云飞便答应留下来。
五月初五,端阳日这天,周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因是长子大婚,置办得格外隆重。
大婚当日一大早,新郎周怀诚带着迎亲书,同媒人、亲友随着迎亲队伍,前往女方家迎娶新娘。
周府门外一直到薛府的路上,早就挤满了人。周薛二府联姻,歙州名士周致远的儿子与医药世家薛仁义的女儿大婚,这是难得一见的盛大婚礼。
只听周府门外鞭炮声连天响起,周怀诚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的前方,红衣红冠的映衬下,他齿皓唇红,神采奕奕。身后八抬大轿,颤颤悠悠跟着,再后面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行着。
不一会儿,新郎周怀诚带着迎亲队伍来到薛府门口,按照规矩,新郎带头大喊:“新妇子!”后面的迎亲队伍一起跟着大喊:“新妇子!”
这个时候,新娘家往往大门紧闭不会轻易打开,这是为了给新郎摆关卡,告诉他娶媳妇不是如此简单的。于是,新郎就得安排自家上百号人站在大门口一起喊:“新妇子!”直到把门催开。
新郎周怀诚带着迎亲队伍喊了数遍,喊声远远地传出好几条街。薛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大舅兄薛延瑞出府迎接,周怀诚将迎亲书双手奉上。
迎亲队伍在大门口吹吹打打等待着,新郎官、媒婆、至亲好友进去迎娶新娘子。周怀诚接到新娘,一路抱上轿子。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又往周府行去。
行出不远,就碰到了女方家的“障车”队伍,一排人挡在路上,周怀诚按习俗给众人发了喜钱,“障车”队伍才放新郎和迎亲队伍过去。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这便是每个女子心中梦想的婚礼的模样吧。
街边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头戴斗笠面遮轻纱的女子,看着队伍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道身影,忍不住流下眼泪。
表哥,萱儿恭喜你成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我就要离开歙州了,若有来生,你娶我为妻,好不好?
没错,这戴斗笠的女子正是陆萱儿。她听说周怀诚的婚期后,特意向管事请了假,来看看表哥周怀诚。
迎亲队伍终于在万众羡慕中,回到了周府。
满面笑容的周怀诚跳下马,来到轿子前,小心翼翼将新娘子扶出来,扶着她到了大门口。
只听,司礼官高喊:
“跨火盆,
玉凤抬足迈火盆,
凶神恶煞躲纷纷。
喜从天降福来到,
百年好合夫妻恩!
新妇子跨火盆喽……”
“跨马鞍,
一块檀香木,
雕成玉马鞍,
新妇迈过去,
步步保平安。
新妇子跨马鞍喽……”
“传米袋,
米袋交替传,
一袋接一袋,
家门香火旺,
代代好儿郎。
新妇子传米袋喽……”
大婚当日,新娘子"足不可沾地" ,跨过火盆和马鞍后,要将两个米袋置于地上,新娘子从一个米袋跨到另一个米袋,再将踩过的米袋传到前面继续踩,如此交替,一直走到厅中,袋与代谐音,取“传宗接代,代代相传”之意。
新郎周怀诚和新新娘子终于来到了大厅之中,他看看身边蒙着大红盖头的妻子,只希望这繁复的婚礼仪式快点结束。
只听司礼官高喊到:
“ 新人行三拜九叩之礼:
一拜天地日月星,拜……
二拜高堂父母亲,拜……
三拜结发夫与妻,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周怀诚拉着大红绸,大红绸的另一段便是他的新娘子,此刻他无酒自醉,满面春风。
他飘飘忽忽,如脚下踩了云朵,终于将新娘子牵回新房中。
他知道自己还得去前厅敬酒答谢宾客,可是身体里像是有一只手在抓他的心挠他的肝,直痒痒得他心肺凝结,手不由得想去揭那盖头。
身旁有人提醒到:“公子,老爷等您去前厅敬酒。”他依依不舍地挪步,合上房门去了。
一个时辰后,宾客渐渐散了,父亲让他回房去。他如得了赦令,风一般冲回来。
他进了汀兰苑,听到一些细微的笑声和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弟弟妹妹在听房,他顾不得那些,三步两步进了屋。
他的新娘子一直坐在床边等着他。
薛茹萍的丫鬟彩莲,将一个红布包裹的秤杆子递到他手中,就转身跑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他和他的新娘子了,他拿着“喜竿”走向床边,就像走过一生一般郑重。
他用喜竿轻轻挑起她的红盖头:“一挑,眉清目秀,二挑,唇红齿白,三挑,称心如意。”最后喜竿一扬,红盖头飘落,露出红盖头下那个可人儿。
新娘子薛茹萍,手捏团扇遮面,即使新郎挑开红盖头,团扇也不能撤去,她要等新郎的“却扇之礼”,按习俗,新郎要用一首诗来打动新娘,新娘才会放下团扇露出容颜。
周怀诚的“却扇诗”张口就来,只听他吟诵道:
“云中仙子色,
月上嫦娥颜。
团扇遮不住,
花香惹人怜。”
薛茹萍听了夫君的诗,缓缓放下团扇露出容颜。周怀诚眼睛一亮,喜上眉梢: 端的是好看。
周怀诚取来一个一分为二的葫芦,上面系着红绳,斟满了酒,道:“萍儿,你我夫妻新婚,交换葫芦瓢,共同饮下瓢中酒,这‘合卺之礼’就成了。”
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永缠绵。
周怀诚想上前拥住妻子,薛茹萍却说道:“还有一礼未成,”说着找出剪刀,在各自发间剪下一缕青丝,编成同心结,放入锦囊中挽成“合鬓”。
她托在手中,郑重说道:“此为‘结发之礼’,夫妻和睦,永结同心,这锦囊由妻子保管最为妥当。”
周怀诚言笑晏晏,道:“一切依你。”
他抱起妻子走向床榻,薛茹萍瞬间羞红了脸,紧了紧手臂,把自己挂在他脖子上,头埋在他胸前。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啊!”薛茹萍翻身坐起,一摸,被褥下全是枣子、花生、豆子……
“忘了还有‘撒帐’!”周怀诚一边收起这些五谷,一边对窗外喊到:“想必那些撒帐之人早就走了,还是我亲自收拾吧。”
只听窗外一阵脚步声、嬉笑声远去了。
周怀诚回头对妻子说:“是弟弟妹妹他们……”
薛茹萍手指如兰,轻轻放在他唇上,阻止了他的话。
红烛摇曳,喜帐低垂,投下一片阴影。
阴影里,他看着她明亮的眸子,沉醉其中,伸手轻柔地解开她的衣衫……
是夜,红烛伴良辰,洞房生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