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七百四十七年 凌冬海岸 易商海 不详 不详 不详 夜 外
“嗯……很好,多谢赵郎君指教,但我可要警告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千万小心。”嘈杂的舱室内猝然失去了谈笑。他们几人间的关系一定很好,黄舟竟未发觉,自己已在门外,站了一个字,不然他们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同对方讲话。左一娘重新说道:“我问你,如果咱这三十号人里有一个刺客,而这会儿他刚好发现,学士的门前无人把守……”
“我们已经在海上呆了快一个月了,但你嘴里那个所谓的刺客迟迟没有现身,我问你这是为什么?”泰伟听声音是铁了心,要与左一娘争论下去。
“也许他只是有机会刺杀,但没机会逃跑!”一娘有些激动,“你都说了我们已经航行了快一个月。”不知怎的,室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你们有谁还记得……”心脏大约跳动了两次,张宇率先开口,“开在八角港附近的落红客栈?”
“你管那叫附近?”铸陨大大咧咧的声音,引得众人发笑。
“哎,我只是忘记了那地方大体的方位,你至于……”
“学士,船主,你们为何……”门前传来的对话声,引起了屋内众人的注意。铸陨和泰伟赶忙起身,胡乱戴起了自己的剑鞘。“学士。”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看来,我打扰了你们的兴致?”黄舟尴尬的走到门前,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没有……怎么可能……”大家七嘴八舌的回答。“对啊,我们巴不得看到学士活蹦乱跳的呢!”杜三用手肘狠狠的怼了一下说错话的赵构。
黄舟欣慰的笑了笑,“其他人去了哪里,为何我在甲板上没看到一个人?”
“咳咳,启禀学士。”白昭抢着回答,“现在刚好是午餐时间,他们可能正在船舱里换班。”白昭还没说完,屋顶上便传来了奔跑的声音,“当然巡逻的人数,属下也安排了三队,每队至少二人。”白昭明显也听到了刚才的谈话,“所以学士并不用担心船上人员的安危。”
“我们现在缺粮食吗?”黄舟突然问道。
“回禀学士,食物还算充裕。”许陆回答,“吃的基本靠海鱼,出发前我们还特地带了点黄豆和茶包,避免船员们得什么毒血症。”
学士的心里少了份担忧,“那么方位呢,我们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不远了,学士。”原本体态就微胖的范阳,此时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臃肿笨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日之内便可到达商兑,当然这也得看天气。”
“范伙长,你不是熟知罗经之法且能计测星位天气的嘛。”张宇疑问,许陆认同的点了点头,“那么你为何还无法预测天气?”
“张舟师,首先,天气的变幻并不是我能操控的,毕竟我没有神力,一切的预测都只能算是……预测,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范阳好像特意望了一眼左念,“我怀疑龙王好像并没有保佑我们。”
可能真是某种暗号。在场的船员仿佛一瞬间,全都一同望向了蹲坐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的左念。“我不许你把这子虚乌有的罪名。”那名气势强劲的年轻女子突然间开口,“按到我弟弟的头上!”
黄舟这时才想起了她。“哎?这位女子,请问您是?”
“哦,学士,望祈恕罪,我是左香工的姐姐,人称左一娘。”左一娘一改先前的态度,“家父曾在临终前嘱咐过奴家,让奴家一定要照顾好贤弟。他可是左家唯一的后人,所以他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所以你偷偷溜上了货船?”
“其实奴家在上船的第二天就被抓住了。”一娘尴尬的露出了微笑,通透的眼膜里闪动着真诚的光,“但好心的船主并没有将奴家赶走,相反他还为奴家在这里……”学士不知一娘的脸颊,为何会突然变得那样红,“找了个不怎么累的活。”
“您刚才说您的父亲在临终前……”左念依然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仿佛周围的人和物根本就不存在,“那么我想问您,您的父亲尊姓大名?”
“家父曾属……”
“我们到了。”起先黄舟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小声耳语变成了大声叫喊。
“我们到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左念的这声呐喊给吓了一跳,当然与其说是呐喊,倒不如将它形容成一声惊天的嚎叫。整艘货船都仿佛在这嚎叫声中颤栗了起来,连同室内的桌柜家具都发出了令人担忧的吱呀声。
“他在做什么?”赵构惊恐的问道,“快让他停下!”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左念虽没有开口,但声音却一直在舱室内回响。虽然左念仅在短短的几刻钟内大声叫嚷了一句,可这声音所产生的巨大后果,却要比海上的惊涛骇浪更令人恐惧。房屋在旋转,地面在涌动,疼痛如藤蔓一般袭上额头。“他肯定会把我们害死,赶紧快让他停下!”
几乎就在铸陨语毕的那一刻,左一娘上前一把抱住了左念。而大约过了半个心跳的时间,这一声声回响才在众人的耳边消散。船只又变回了以往的模样,家具也停止了痛苦的叫喊。“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黄舟斜眼瞥见了赵构俯趴在木桌旁,后者的眼角里正不断滴落着泪水。“为什么船上会有他娘的全能石支配者!”
“他不是支配者!”一娘喊的是那样心痛,可是这在黄舟的脑海里,甚至没有连成整句。头晕作呕又如老朋友一般,重新回到了老人身边。
“为什么他是支配者的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范阳跪卧在不远处质问,学士的眼前绽满了星河。
“他根本就不是支配者!”
“那他是什么?你个该死的女人!”杜三话还没有说完,左念便挣脱了左一娘的怀抱,独自朝甲板上跑去。
赵构在他身后低吼,“不不不,你赶紧让他回来,不然他会弄垮这艘船的!”可是谁也没有从地板上起来。左念刚才发出的声音,仿佛让所有人失去了稳定重心的能力,大家左摇右晃,前仰后倒全然无法站稳脚跟,老学士更是为此头痛欲裂。
“船主……”耳边响起了奇怪的低语。
“学士?”声音逐渐变大。
“学士!您这是怎么了?”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的黑影,扶起了倒在地上久久未能恢复的黄舟。他缓慢的跪起身接着斜眼一看,原来面前的这个黑影,正是启航前给他拿过手杖的年轻人。
“快,赶快……扶我起来……”学士借助着外力搀扶,吃力的站起身,“刚才有个男孩儿……有个男孩儿……”
“我看到他了,学士,他刚刚跑到了甲板上。”
“不!”一娘凄切的惨叫一声。
“快扶我上去,赶快!”颅内如针刺一般,持续的刺痛着。
“可是……”
“别那么多废话!”
说完。那位年轻人快速的将学士架起——简直就是一气呵成——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甲板走去。头痛刺激着学士的心脏,他现在不仅感到胸口闷的发紧,像要撕裂开来把心脏掏出。同时眼看着周围的场境迅速向眼前褪去。
“学士!”
仿佛整整过了一个世纪,沧海桑田,连风的味道都发生了变化。直到海风再一次灌进他的肺部,雨水如冰粒一般刺激着他的肌肤。黄舟深吸一口冷气,左顾右盼。在几秒中内,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在哪又究竟是谁。“学士,您怎么样?”他望见一只手指离开了自己的人中,刚才发生的事情宛如一个真实的梦。“学士,来,我扶您站起来。”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斜躺在了甲板上,远处的紫色云团是那样的美丽耀眼。直到他出现在了视野内。
“左念?”黄舟一时竟发不出声。
“我们到了。”左念就好像听到了黄舟的耳语一般,嘴里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话。
黄舟清了清干燥的喉咙,“左念,你快从那里过来。”他发现左念正好站在船沿的边上,身体前倾,重心不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下船去。“左香工,我命令你……抓紧从那里……退回来。”
“我们到了。”
“什么?”黄舟疑问,“你究竟再说什么?”
“我们到了。”
“到了?”他开始左右环视起周围的海域,以为会在不远处望见商兑的标志性建筑。然而看似平静的海面上,并无任何岛屿,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海外,便只剩下远处暗紫色的云团。附近甚至连一艘商船都看不到。“我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这至少是在我看来……“
“不。”左念突然改变了原本一成不变的话,“你看。”
黄舟顺着左念所指的方向远远地望去,平静的海面上除了不是挂来的微风,以及细小的冰雨,剩下的就只剩下……风暴……黄舟的内心仿佛突然变成了冰块,接着又不偏不倚的落进了胃里。冰冷的感觉如蚂蚁爬满了躯壳一般,刺激着老人的神经。他静静地杵在原地,愣神了几秒。脑袋里还未形成整句,所以嘴里只能含糊的吩咐道:“快……快去通知其他人!”好在年轻人听到了低语,转身朝船舱内奔去。
即便远处的风暴还未停在近海处肆虐,红色的闪电也未靠在云层里悲鸣。但末日已经悄然到来。数千万滴由水珠蒸发而成的缥缈雾气,正随着变幻莫测的温度,再此化为雨水滴落至甲板。但只可惜水滴的温度正在逐渐升高。前方由风暴所产生的翻转热浪,仿佛在顷刻间将初冬变成了盛夏。连同原本平静的易商海海域,都在这魔法的催化下,逐渐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热水。
“这次又是哪种风暴?”白昭在甲板上召集了水手,范阳左摇右晃的跑向舵工。
“不清楚!”赵构在船桅旁大喊,“但好像海洋的温度正在不断升高!”
不断升高?黄舟能够感受到水珠滴落在皮肤上的刺痛,但这感觉却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炽热。当然是在升高,你不是曾在书院里学过嘛。‘圣光笼外的风暴,常常会在奇特的魔法催化下,转化为具有特殊属性的魔法风暴。常见的风暴类型有寒冰属性、酸液属性、当然还有……’“我们得抓紧离开这里!”学士突然在嘈杂的人群里恢复了神志,整艘货船都在沸腾的易商海里呐喊。“我们得抓紧离开这片海域,不然这艘船……”
“这艘船将会烧的只剩下灰烬。”白昭面色苍白的站在他身后。